言罷,他起身走進露華宮,站在樹下。
忽有一陣風吹過,枝乾上懸著的最後一片枯葉飄飄降落。
“你聽到他的道歉了嗎?”
“可惜啊,我聽不到你的道歉了。”
他罰你常困於樹下,我願你浴火而重生。
“轟——!”
陸棠鳶將火把置於樹下,枯樹遇火速燃,頃刻間蔓延到樹冠,火焰在黑夜裡異常耀眼,那是鳳凰的羽翼,是脫困的靈魂。*
“殿下,慶功宴開始了,拓跋殿下請您過去。”拓跋梟身邊的副將在宮門口通報。
陸棠鳶看著即將燃燒殆盡的枯樹,“告訴他我不去了,我會回寢宮等他的。”
他繼續看著枯樹燃燒,不禁感歎露華宮之大,火勢隻停留在這一棵樹上,直到最後一絲火苗也熄滅。
他雙膝跪地,伏於焚燒灰燼之前,默默行禮祭拜後,直起上身,雙手合十貼在額頭,良久起身,才發覺身後的宮門外,已經沒有了陸弘的聲音。
於是起身退出宮門外,和陸弘做最後的“道別”。
“你確實高明過,用一切裹挾我,讓我不得不爭奪儲位,讓我怎麽也逃不脫,進退維谷,怎麽都是錯。”陸棠鳶負手站著,不願靠近這非人非蠱的東西,“但是現在皇位就在我手中,我想要就要,不想要就丟掉,你所做的任何都沒能困住我,你什麽也沒能留下。”
方才陸弘還能用氣息發出些聲音,現在,呼出氣息對他來說都是難事。
“你以為這就完了嗎?”陸棠鳶突然笑起來,笑得彎了身子聳了肩,“王誠,把解藥給他吧。”
他接過王誠的火把,燎滅地上的蠱蟲,“此後,每一次上弦之日,我都將如此陪伴,定當床前盡孝。”
【作者有話說】
應該沒有沒填的坑了吧…
第78章 完結(上)
收拾好殘局,陸棠鳶屏退一乾下人,想自己走走。
至於隱在暗處跟隨的落月和北疆高手,他沒有再特意驅趕,以他如今的身子,已經分辨不出暗處是否有人跟隨,不算打擾,反倒安全,也能讓拓跋梟放心。
他本意是回到寢宮等拓跋梟回去,畢竟是大崇皇室覆滅的慶功宴,再怎麽也讓人有些別扭,可行至中途,才發覺寢宮與宴會太相近,鼓樂之聲令他煩悶,他轉了方向往外走。
大崇宮殿似個牢籠,他便一圈一圈地往外走去,他曾在這座宮殿裡生活了二十余年,卻從未仔細看過這裡的一磚一瓦,一直把注意力放在最中心的金碧輝煌,如今才發覺外圍牆角下的枯草也是別樣風景,磚石脫落的紅漆已成詩畫。
不知不覺間,走到最外圍的鬥獸場,地上的斑駁早已乾涸,自他離去,這裡大抵是不再啟用了。
偌大的鬥獸場,只是陸弘用來困住他的枷鎖,但他也感謝這裡,成就了如今的自己,也讓他遇見了阿梟。
睹物思人,記憶閃回,阿梟在此流盡血汗的模樣湧出腦海,天真殘忍的,奄奄一息的,燦爛討賞的,無論是那個小傻子,還是如今的傻小子,都會為了他的一字一句而拚命。
從來高傲的他,第一次想感歎自己何德何能。
回想過去,他才發現,所謂愛情是如此的神奇。
大崇皇子陸棠鳶,從來不會去在意一個“獸”的死活,也不會在意他的喜怒哀樂,飲食起居,他只在乎這半人半畜的玩意兒能不能為他帶來榮耀,能不能為他掃除障礙。
可北疆王妃陸棠鳶不是的。
他為每一支擦過阿梟身邊的箭矢而心驚,即使深知他能力超群。
他為阿梟臉上的每一次皺眉和撇嘴而擔憂,即使他深知這小子慣會裝委屈,賣可憐。
就連此刻,他心裡也想著,自己不去陪慶功宴,那小子又要鬧委屈了,肯定要借著酒勁撒潑,他的身子一時半會是歇不下了。
他繼續往外走,看到與陸臨川幼時衝突打架的地方,看到與劍術師傅練腿腳的地方,看到與母妃爭吵,不歡而散的地方。
宮牆石板路,冰冷堅硬,埋藏了無數人的骸骨,埋沒了無數人的姓名,把一個又一個的自由身圈在這方方正正的天空中,可這裡也是他的家,他自小長大的地方,是他每逢戰局絕境,支撐他意識清醒的地方。
他恨這裡,卻又想念著這裡。
抬手撫上宮牆,空蕩蕩的皇宮又有何錯呢?錯的只是掌控這裡的人罷了。
都不知道走了多久,滿載的回憶都讓他忘記了疲憊,他回想著自己的前半生,梳理著自己的思緒,等他終於把萬事想通,一抬眸,已是晨光熹微。
是時候該回去了。
他正在心裡埋怨著,這都幾時幾分了,也不見拓跋梟來找自己,怕是喝得酩酊大醉,早已將他拋之腦後,忘卻今夕是何年。
正要判斷方位往回走,身後突然傳來馬蹄疾馳聲,他下意識抬手握住劍柄,回頭卻見來人的面孔熟悉,正是才在心裡罵過的拓跋梟。
日光是從拓跋梟身後映照過來的,將一人一馬投射成了墨色剪影,高高束起的馬尾發髻隨風飛揚散開,馬匹因為急轉勒馬,側抬起兩條前腿,發出長長的嘶鳴。
天色漸濃,如同橙色的海洋打著層層海浪,像在天邊放了一場火似的,暖了他四肢百骸,又鋪展在拓跋梟身後,勾勒出他的寬肩窄腰,比較記憶裡那個拉著他學刀法的少年,一時竟有些恍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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