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棠鳶敏銳地從昭貴妃的字眼裡聽出了她在保自己。
沒什麽感動的余隙,既然到了這種地步,他便順勢而為,“母妃你冷靜一點,你跟父皇解釋清楚,今天到底發生了什麽,父皇對您的好,對棠兒的好,前朝后宮都看在眼裡,您也看在眼裡呀!”
昭貴妃淚眼婆娑,想再冤枉些,卻什麽都說不下去了,或許是針鋒相對了太多年,她能輕易看穿陸棠鳶的虛情假意,實在惡心他這副假惺惺的孝子姿態。
她的手被五花大綁的身後,發絲蓬亂地跪在地上,卻高傲地仰著下巴,看向皇帝的眼神裡滿是挑釁。
“陸弘,你說啊,你敢對他們說你做了些什麽嗎?”昭貴妃仰頭哈哈大笑起來,“你快告訴棠兒,他的兄弟姐妹裡有幾個是親手足?怎麽,你許別人,就不許本宮?”
皇帝的表情有了一絲裂痕,他與昭貴妃之間似乎存在著連陸棠鳶都不知道的秘密。
“陸弘,你真以為本宮不知道啊,你忘了本宮是個醫女嗎?你服下那藥後,身體如同自宮,當真以為本宮不知道嗎!”
此話一出,皇帝臉上的裂痕成了裂谷,一拍桌子站了起來。
他的臉上寫滿了震驚,他不敢相信昭貴妃就這樣脫口而出,他不敢相信他和薛仲元之間的秘密竟然有第三人知曉,他以為自己天衣無縫。
陸棠鳶第一次見到父皇這樣的情態,他看著父皇慌不擇路,竟隨手割了衣袍,塞進母妃嘴裡叫他閉嘴。
“棠兒你且退下,你母妃之過,你既不知朕便不會降罪於你。”
“父皇…”得了赦令,陸棠鳶卻不想走。
這兩人之間顯然有他不知道的要事,他第一次見父皇這樣失態,又震驚於母妃死到臨頭還能這樣理直氣壯地控訴,究竟是多大的把柄在她手中。
可他又不得不走。
他知道母妃此番怕是再無東山再起的可能,如若自己不走,聽了更多不該聽的,必死無疑的第二個人就是他。
他最後演了一出傷心欲絕:“兒臣遵命,父皇,母妃對您情深意切,其中一定有什麽誤會,母妃一定要解釋清楚啊!”
他扮著悲傷情態離開,卻掩不住自己耳力好,末了聽見一句。“若我是賤婦,那他薛仲元何嘗不是你的奸夫!”
聽了這一句,被路面的石板絆得踉蹌,一下子往後跌去,摔進了身後阿梟的懷裡。
“殿下怎麽了。”
他已無瑕訓斥阿梟在外開口,抑或離他太近,母妃的話縈繞耳邊,他感覺自己腦內的某種東西正在崩塌,父皇和薛仲元?一個閹人?
他渾渾噩噩地回到自己的內殿,回神的時候,阿梟正蹲在他身前,掀開了他的衣袍,隔著褲子按揉他的膝蓋。
他以為阿梟貼心,心疼他方才在露華宮跪了半個時辰,誰料:
“對不起殿下,都怪阿梟昨夜不清醒,叫你跪太久了。”
陸棠鳶滿面陰沉,將阿梟一腳踢開,“不準再提昨夜!”
第27章 賜死
陸棠鳶踢完又悔,怕阿梟再同他掰扯愛與不愛,鬧著不聽話,心虛低頭去看。
跌坐在地上的阿梟只是乖乖站起來,抹了下眼睛,“那我叫落月姐姐來給殿下塗藥,殿下別討厭我。”
看他這副樣子,陸棠鳶倒有些不忍心了,現在形勢危急,能站在他這邊的人,都要珍惜。
“不用了。阿梟,你在此處陪著本宮。”
雖然阿梟癡傻,沒有謀略,不懂世故,但阿梟的戰力無人能敵,什麽都不用做,只在他身旁站著,就莫名給人一種心安。
仿佛父皇立即下旨,以欺君之罪賜他午門斬首,他也毫不畏懼,因為以阿梟一人之力,護他周全足矣。
他胡思亂想這一通,不過是在給自己壯膽和安慰,可想到此處,他才發覺,阿梟的存在於父皇而言,是一種威脅。
天下都在皇帝的掌控之中,天下子民無論官職都應忠於皇帝,可阿梟隻忠於他。
要真是個小侍衛、小太監也就罷了,偏偏一場鬥虎,完全暴露了阿梟異於常人的能力,如若能為父皇所用,那阿梟便是寶貝,如若不能,父皇會不會因為忌憚,將阿梟從他身邊奪走?
“阿梟。”別人的想法沒有定數,怎麽揣測都是無用的,他只能先確定阿梟的想法,“你想建功立業,揚名天下嗎?”
他隔著宮牆望著露華宮的方向,聲音遠不似尋常有力,“倘若父皇賜予你更高的官位,讓你不必去跟畜生爭鬥,而是去抵禦外敵,成為戰爭赫赫的將軍,享萬千財寶與榮華,你願意嗎?”
放在此前的任何一天,他都不會問出這樣的問題。
他可是堂堂九殿下,是天降認定的祥兆,父親是天子,母親是盛寵的貴妃,身邊多一人少一人又如何呢?他根本不在乎。
可現在不一樣,露華宮到底是什麽情況他不知道,父皇與仲元公公之間有什麽謀劃他不知道,他就只能等著,等父皇給母妃一個宣判,給他一個結果。
他厭惡不確定。
父皇已經知道了母妃和大祭司的奸 情,那麽父皇會不會懷疑他的血脈,會不會懷疑當年的天象之解,會不會厭惡他這張與母妃過於相像的臉?
他不知道,他什麽都無從知曉,唯一知道的就是只要阿梟在側,最不好的結果也無法動搖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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