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棠鳶揮手讓隨從退下,獨自走在高聳宮牆投下的陰影裡,都說皇宮偌大,可從露華宮走到自己的寢殿,也不過須臾。
一日便能走完的四方皇宮,圈著更小的皇子寢殿,層層地綁著陸棠鳶。他以為出了露華宮便能喘口氣,可到了自己的宮門口,卻更覺窒息。
沒有隨從跟著,他的腳步輕,宮裡的下人沒察覺,仍嚼著舌頭。
“九殿下領他回來那天,青天白 日的,房裡叫了好幾次水。真想去問問小德子傳言是真是假,不是說小德子經常...貼身侍候殿下?”
雖看不見面容,陸棠鳶也聽出了小太監嘴裡的肮髒意味,他停下腳步,隔著一面牆,聽這低賤閹人還能給自己加幾重罪過。
“誒你就不好奇嗎?要是九殿下真有那癖好,那我...”
一旁的另一個小太監出聲製止,“掃你的地吧,休要妄議主子,小心殿下回來治你的罪。”
那人不以為意,哼哼兩聲繼續說:“殿下慈悲心腸,懲治下人都是遣回鄉下老家,我倒盼著呢。而且殿下去露華宮了,得用了晚膳才回來吧?”
另一個小太監聲音都透著慌,“你快別說了,殿下從不在露華宮用膳,他真快回來了!”
陸棠鳶重新邁步,在腦子裡將這惡心的聲音與人臉對上了號,這大逆不道的閹人是前些日子才送過來的,由於過分蠢笨,他都不願費心懷疑是哪一派的奸細。
他邁過宮門,眼神都懶得分出去一分,遙遙地看著四方上空掠過的飛鳥,“什麽傳言?也講來給本宮聽聽。”
兩個小太監嚇得一抖,手裡的掃帚落了地,齊齊朝他跪下,“殿下恕罪!”
陸棠鳶一笑,“別怕呀,如實說與本宮聽,恕你無罪。”
那小太監還沒傻得徹底,一個勁喊著殿下恕罪,喊一句便磕一下頭,粗糙的石板很快磕破了他的額頭,一朵朵血花印在石板磚上。
陸棠鳶還是溫溫柔柔的,“君子一言既出駟馬難追,本宮說了,恕你無罪。”
那小太監顫顫巍巍停下了磕頭,抿了抿唇,把陸棠鳶的話在腦子裡回轉幾輪,還是不敢開口。
“再不說,本宮便當你認罪了,五馬分屍抑或凌遲,你自己選?”
“殿下恕罪!”小太監再次磕到地上外頭言說九殿下溫潤寬容,想來是真不會同他計較,“回九殿下,奴、奴才聽聞您是...斷袖,小德子是您養在身邊的男寵,那日又見您帶回來一個清秀男子,便、便信以為真...”
“哦~”陸棠鳶的聲音依舊聽不出任何慍色,“所以你就起了伺候我的心思?”
他心裡冷笑一聲,依舊沒去看地上跪著的人,他怕看了得吐出來。
“行了,念你剛來還不懂本宮的規矩,如你所願,回去收拾東西,今日就出宮去吧。”陸棠鳶喚來守在門口的落月,“給他拿些銀子,備匹馬,送他出宮。”
那人一怔,喜笑顏開,又是磕起了頭,一疊聲地謝恩,隨後滾著爬著去收拾自己的隨身物品。
院裡只剩下另一個跪著的小太監,陸棠鳶終於低下頭看了看,“你呢?想要點什麽賞賜?”
“奴才不敢。”
“你怎麽知道我從不在露華宮用膳?”陸棠鳶邁步走近些,輕踩在小太監的後腦,悶響一聲,緊挨著地上的血跡低下了頭。
小太監的聲音悶在胸腔裡平白叫人覺得呼吸不暢,“回殿下,奴才自九歲進宮就在殿下宮裡,如今已十年有余,十年間殿下從未在露華宮用膳。”
“是嗎?那你說說,我為何不在露華宮用膳?說對了重重有賞。”說著壓了壓腳上的力氣。
那小太監憋著疼,穩住聲音答道:“奴才只是記住主子的習慣,想好好伺候主子,盡好本分。至於您為何有此習慣,奴才愚鈍,不曾想過。”
陸棠鳶點點頭,是個聰明的,他抬起腳,蹲下,一手托起小太監的下巴,另一手幫他理著被踩亂的鬢發,“叫什麽名字。”
“小順子。”
“本宮問你原本的名字。”
小太監猛地抬起眼皮,眼底都蒙了一層水汽,“盡歡。”
“好。”陸棠鳶把他散落的鬢發捋到耳後,“你待會兒隨落月一起送人出宮,本宮賜你一張弓,只要你在他出城後將其射殺...以後便不必掃地了,本宮賜你官職,恢復你的本名,如何?”
不等盡歡回答,宮門口把守的王誠探出頭來,“殿下?你不是說君子一言駟馬難追,恕他無罪嗎?”
陸棠鳶閉了閉眼,眼前剛發掘的寶貝還沒收攏完成,沒空搭理王誠,“本宮是小人,行了吧?再多嘴你就替阿梟上場。”
王誠悻悻閉嘴,盡歡也在這時堅定了眼神,“謝殿下恩典,盡歡領命!”
一切都剛剛好,陸棠鳶起身,落月也領了人過來。他拍拍落月的肩,“帶盡歡一起送送他。”
落月明了,她做過很多次這樣的事了,每一個被九殿下“寬容”的罪人,都會在出城百米內被射殺。
拍肩的意思,就是看盡歡能不能下得去手把弓箭射出,只要他射出便通過了考驗,即使射不中也無妨,落月自會收尾。
終於安靜下來,陸棠鳶往殿內走去,隱隱約約又聽見了阿梟刨門的聲音。
怎麽沒完沒了的麻煩。
他腳步不知不覺加重,快步把暗道門打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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