環視四周,他發現這祭台和大崇的鬥獸場竟相似至極。
此刻他站在場上,高座的北疆貴族用各色的眼神打量著他,他渾身濕透,染著拓跋梟的鮮血,狼狽不堪的模樣,同畜牲何異。
沒有哪一個部族是美好的,人性就是有許許多多的惡,大崇如此,北疆亦然,以自由著稱的民族,也有虛無縹緲的“神明”為枷鎖,神聖的審判祭台是他們的鬥獸場,冒犯了神明的人,就可以像畜牲一樣被肆意踐踏。
人與畜牲的鴻溝,無處不在。
“我可以帶他走了嗎?”他已經喊不出透亮的聲音,沙啞的嗓子滿是憤怒和不解,像是再多說一個字都要咳出血來。
他妄自斷定了天下,大祭司可不敢輕易讓自己的論斷作為神罰結束的憑證,趕忙開口挽回,“陸...陸將軍有所不知,如若雨水是突然而至,勉強可以說是神明所為,可這幾日北疆陰雨連綿,雨水來得並無蹊蹺,如此,便更像是天氣打斷了神罰。”
“是嗎?剛才你們的巫醫同我說,紅玉之盟是你們北疆最重要的盟誓,不履行紅玉之盟,就是對神明最大的不敬!”陸棠鳶將手伸進自己的衣襟,將拓跋梟贈予他的那一塊紅玉拎了出來,舉在臉前,與他蒼白的臉頰對比鮮明,那塊紅玉此時是那樣的刺眼,刺痛著他,也刺痛著北疆王,“就是因為你們不承認我與阿梟的紅玉之盟,不容我們在北疆生存,違背了紅玉之盟,才惹得神明震怒,陰雨連天!”
他說完這些,就已經感受到懷裡的拓跋梟有了動靜,他很想告訴拓跋梟,這只是求生所言的胡話,他並沒有什麽共他廝守余生的想法,還望拓跋梟別白日做夢,空歡喜一場。
可周身環境讓他無法做出任何解釋。
所有人都看著他頸間的紅玉,他只能繼續裝出一副悲戚的樣子,低頭撫摸著拓跋梟的臉頰,又並手為其遮擋雨水,避免雨滴流入他的鼻腔,一舉一動滿是細節,就像是真的相愛到無比珍惜。
做作的演完這一切,他緩緩放下紅玉,雙臂抱住拓跋梟,準備上演下一出好戲,此間不小心勒到了拓跋梟的傷口,引得細小掙動,他不管,只顧自己的這出戲劇。
陸棠鳶:“神明從我來到北疆的那一刻,就向你們表達了她的態度,只是你們愚鈍不解,非要耗費人力物力架這刑台,神明隻得降下暴雨再次明示,你們卻還在曲解她的意思!你們這群蠢鈍的人,究竟是真的不懂,還是因為實在無法接受我,假裝不懂?”
再次抬起抬起頭時,他真入了戲,眼圈紅著,配上這一身染血的素白衣衫,頗有些竇娥唱冤的姿態,“拓跋锪霆,你說啊,到底是神明容不下我,還是您這高高在上的北疆王!容不下我!”
隨著這一聲怒問,喉口泛出腥甜,他雖情誼虛假,但這一身病弱模樣不假,情緒波動致使身體吃不消,催生一口瘀血吐出。
血液噴濺到嘴角、下頜,被雨水衝刷,襯著蒼白臉色,可憐可怖。
他還想繼續與北疆眾人爭辯,為拓跋梟的性命爭辯,為自己的性命爭辯,為他復仇的兵馬爭辯,可他的身體好像真的撐不住了。要不是拓跋梟躺在他懷裡,他能稍作依靠,早就要向前撲倒。
在一旁揪心的薩日終於看不過去,上前一步朝北疆王的方向行禮下跪,巫醫也是與神明有聯結的人,她的話此時佔得了份量,“王上,陸公子所言不無道理,不如今日到此為止,如若大雨不停,神火也沒有複燃趨勢,那定是神明已然接受此次的神罰結果,如若不然,我們在做定奪,可好?”
北疆王稍稍偏頭,去看自己的王后,本想稍作商議,卻發現王后早已捂著嘴巴淚流滿面,見他偏頭,也只是一雙淚眼滿溢祈求。
他歎了口氣,轉回頭,“祭司,依你看,神明何意?”
大祭司此次沒了猶豫,他已經準確接收到了北疆王的意圖,“巫醫大人所言極是,依臣之見,保留刑台七日,如若神火沒有複燃,便是神罰結束了。”
陸棠鳶松了口氣,神經一下子放松下來,人繃著一根弦的時候,什麽事都做得成,這根弦一松,眼前立馬變得模糊。他想起身,想帶拓跋梟趕緊醫治,可是他眼皮忽然加了千斤重,怎麽也抬不起。
最後的最後,他只能拜托地看了一眼薩日,此後,便什麽都聽不見也看不見了。—
三日後,陸棠鳶昏昏沉沉地清醒了些意識,但是睜不開眼睛,隱隱約約聽到了拓跋梟和薩日的聲音。
他聽見薩日的不解,“那天你昏過去了不知道!他可護著你了,他說你們的紅玉之盟是真的!怎麽會是不喜歡你?”
“我也錯以為如此。”拓跋梟的聲音悶悶的,“可他勒得我好疼,我馬上就清醒了,他只是在自救,心思不在我。”
“啊…好吧,他好可怕。”薩日泄氣一般,搗藥的聲音都弱了,“那他現在更不可能喜歡你了,你就剩一張臉俊俏些,現在滿身疤痕,臉頰和脖子上也有,可怎麽辦才好。”
“有疤痕怎麽了!疤痕也很漂亮。”拓跋梟的聲音漸漸近了,他握住陸棠鳶的手,拇指從衣袖裡探進去,撫摸陸棠鳶小臂上的箭傷,“他也滿身疤痕,你沒見過,你不知道那有多漂亮。”
“誒?”薩日正想吐槽,卻發現異常,“陸公子耳朵紅了!他耳朵紅了!是不是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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