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棠鳶想起拓跋梟在路上說得巫醫,放下些戒備,“他呢?”一開口才發現自己久未使用的嗓子十分乾澀,發出來的聲音好像個六旬老頭。
不等他找,薩日就端了茶水過來,“太好了,你現在可以自己喝水了,身體會好得更快。”
陸棠鳶喝水歸喝水,不忘正事,“拓跋梟呢?”
“他一會兒就回來了。”薩日笑笑,畢竟拓跋梟是打算在陸棠鳶無知無覺的情況下,為他擋掉一切。雖為自己的好朋友不甘,也只能無奈信守承諾。
這話說了跟沒說有什麽區別,陸棠鳶又抿了一口水,總感覺哪裡不對,幾口溫水清醒下去,他終於反應過來了怪異之處——拓跋梟沒在這裡等他醒來。
雖說傅梟已經被他親手殺死在了山洞裡,但看拓跋梟將他安置在如此華貴的地界治療,也不該對他不聞不問,就算拓跋梟恢復記憶後不在那麽以他為中心,見他醒了,至少該有人去通傳一聲吧。
不是他過度自信,他混混噩噩的這幾日,偶爾也會有些日子恢復朦朧意識,那些帶著淚水的對不起,他是聽得見的。
“他到底去哪了?”他抬眸直視薩日的眼睛,醫者仁心,殺者歹心,薩日瞞不住陸棠鳶這雙看透過血色和黑暗的眼睛,“北疆王容不下我,是嗎?”
這也是難免的,當年北疆大崇苦戰時,拓跋梟還太小,沒能上戰場。但北疆王可是與他兵戎相接數次,後來的談判也是唇槍舌劍,最後還害的北疆唯一有繼承資格的王儲生死未卜。
“巫醫大人為何不回話,北疆王知道我在北疆嗎?他將阿梟帶走受罰了嗎?”陸棠鳶理解了當年的傅梟為何總是粘著他不放,如今他是獨在異鄉,隻得那一個值得信任的人時時刻刻在眼前才能安心,看不見拓跋梟,他心裡永遠繃著一根弦。
薩日還是那副得體的笑顏,她根本就不善偽裝,心虛都寫在臉上,“在我們北疆,愛的地位是很高的,身份地位都無妨,王會接納你的。”
“那就是還沒有接納了?巫醫大人,你的欺騙寫在眼睛裡,或許拓跋梟不夠聰明,但北疆王一定不傻,他會認為我與拓跋梟之間是愛?別說笑了。”陸棠鳶感覺力不從心,不過是動了動腦,說了幾句話,他就感覺胸悶氣短,精疲力竭,“我要見拓跋梟。”
“他馬上就會回來的,陸公子你臉色不好,再休息一會吧。”薩日在心裡嘀咕,她不想抱著陸公子睡了,這人只有在垂死時溫和漂亮,醒來之後,即使眼睛不比北疆人凌厲,眼神也讓人坐立難安。
“你同他傻的如出一轍。”陸棠鳶念在面前是為自己解毒的救命恩人,垂眸收回了審訊的眼神,“你可以說他被北疆王召見,你可以說他去取藥草,只要算是個要緊事,我就沒心思追問,你遮遮掩掩反倒是最可疑。”
能夠聯結神明的人是最純淨的,薩日怎可能敵得過陸棠鳶的心思。再者,她本身就覺得拓跋梟如此行徑很窩囊,她倒是希望陸棠鳶去親眼看一看火棘之刑的現場,她就不信會有人不因這樣的付出而動容。
拓跋梟做出的事情該被看見,默默付出的永遠得不到結果,勇敢的人先擁有愛人。
她突然下定決心。
“好!陸公子,我們邊走邊說!”她打開一旁的琉璃櫃門,拿出一疊秋季的衣裳,“雖是夏季,但陰雨天涼,你多穿些,骨子裡的舊傷要痛的。”
陸棠鳶愣了愣,這是第一次有人關心他的舊傷。
他歎了口氣,徹底收了咄咄逼人的氣勢,“多謝大人,那就邊走邊說。”——薩日帶陸棠鳶邁出神廟,不需要她多言,那冒著猙獰火光的通天煙囪就奪取了陸棠鳶的注意力。
她歎了口氣,“陸公子可知北疆的火棘之刑?”
陸棠鳶自問屈打成招的事情乾過不少,在那腐臭的地下獸籠裡,他也用盡了殘忍手段,心狠手辣這事,他認第二,該是沒人要搶第一的。
如今聽了這火棘之刑真是大開眼界,他再恨大崇,也逃脫不了大崇血脈,無法理解北疆以“神明”為依據行事。
借著薩日的尊貴身份,他穿過層層人群走到近前去,隻肖一眼,就差點當場吐出來。
他是第一次這樣原原本本地看到,何為“皮開肉綻”。
他看到拓跋梟趴在地上,後背滿是深淺不一的血孔,深紅的血點密密麻麻,傷口的邊際泛著燒焦地棕紅,每被抽打一下,皮肉都滋滋作響。
原來周身彌漫的氣味不是焚燒後的刺鼻,而是人肉被煎熟的氣味。
“拓跋梟...”
他的聲音被湮沒在人群裡,緊攥地雙拳暴露了他的無措,他見過拓跋梟戰無不勝的樣子,如今卻作為一灘血肉任人宰割,如果不是那不斷收緊的手指,他都不敢說祭台之上,是個活物。
他環視周圍人的表情,再去看高座的北疆王與王后,深深感受到“神明”二字背後的可怕與無奈。
如同看見了夢境裡置身火海的阿梟,他唯一的底牌怎能被這樣愚蠢的殺死,他想上前阻止這一切,被前一排人潮擋回來才想起,自己如今這副身體,談救援就是個笑話。
“拓跋梟不是你們的王儲嗎?只不過是帶我回來,何至於動用如此極刑?”
薩日皺眉看了他一眼,“他是在代你受刑。”
“什、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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