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上大度,在下佩服。”陸棠鳶嘴上說著恭維話,腳上警惕地離北疆王遠了些,不著痕跡地站在了拓跋梟的側後方,“不知王上召在下前來所為何事?”
“你不必如此,這裡是神廟,任何人都不允許在此傷人。既然神明都已經原諒你的罪過,那前塵往事便一筆勾銷。”北疆王轉身面對神廟中央的神像,“梟兒說,他的失蹤中斷了北疆天下一統的大計,現在他回來了,要為此事贖罪,再次起兵。而你,會站在北疆的陣營。”
“當然。”陸棠鳶沒有猶豫。
北疆王沉默一瞬,側回半個頭,“你是大崇族人,大崇皇室是你的父兄姊妹,你這是造反,是弑父殺親。”
“誒,王上說錯了,怎會是如此大逆不道之事呢?這叫大義滅親。”陸棠鳶的嘴角是上揚的,身為大崇皇族血脈,說起攻打大崇的事,卻是壓不住的興奮。
他不自覺上前了一步,把拓跋梟的半個身子擋在了後面,“有陸弘這樣的皇帝在,大崇遲早要改朝換代,百姓的血早晚都是要流的。在下與阿梟不過是順承天意,推進明君取代陸弘的過程,替天行道殺了那卑鄙暴君!”
“如此善事,何需猶豫?”他的表情裡透露著戲謔,顯然對自己的強詞奪理異常清晰明了,偏就要如此大言不慚。
北疆王不吃這套,“從那日神罰你攔祭台開始,本王就知道你滿腹歪理邪說。”
他揮袖轉身,看著陸棠鳶的眼睛,確信這個男人未因自己弑父殺君的離經叛道行經有絲毫愧色,失望地瞪了自己兒子一眼,甩袖轉回身去,“不,早在你進北疆談判時本王就知道,你總有自己一套胡攪蠻纏的理,只有這小子深信不疑。”
“哦?拓跋锪霆,我稱你一句王上,你還真當自己是正人君子了。”他顧念著拓跋梟在身側,顧念著此時所在之境不是自己的地盤,沒把話說得太狂妄,但也足夠難聽,“你捫心自問,你真的不想擴張北疆領土嗎?”
北疆王並未回答這個問題他怎會不想,男兒永遠志在四方,他們一直流傳下來的祖訓,就是身為王要保護子民,歷代先祖將祖訓理解為偏安一隅,而拓跋锪霆的祖父則理解為對外擴張。
因為他們開始知道,在千裡野林之外,許多外邦人有了更鋒利的刀劍,有了能發射火石的炮筒,有了殺人於無形的各種藥粉,也有了能頃刻間治病解毒的神秘藥方。
他們固守一方,斷絕了與外界的來往,逐漸落後於外界,如果真有一天外敵入侵,他們的蠻力可能就不足以對抗了,如果有一天外界的疫病傳入,他們最原始的藥草,或許也會無力回天。
他的祖父做出這項決定時也受到了諸多反對,一直到邊境三十二城歸屬北疆時,仍有朝臣持中立態度,直到後來拓跋梟的失蹤,“外攻派”徹底失勢。
但此一時彼一時,北疆富饒,也不是取之不盡用之不竭,許多草原已經開始變作荒沙,許多水源也成了泥漿,他們在安於此處,等同於自尋死路。
他們急需一個理由重新外攻,而拓跋梟的回歸正是完美的理由。
他們唯一的顧慮大概就是戰力了。
當初與大崇交戰僵持不下,就是因為他們封閉太久,許多武器蠢鈍,面對陸棠鳶靈活的兵法以及影衛隊出神入化的刀法、暗器,他們應對不暇,只是靠著血脈上的強壯力量上的優勢在消耗作戰。
而陸棠鳶是能解決這一顧慮的。
“既然王上不喜歡道貌岸然,那我們就明明白白地做些惡事吧。”陸棠鳶再度上前,說起這些他有把握的事情,他有籌碼的事情,便不再膽怯,“北疆連天陰雨風沙,王上很清楚再退守一方不是長久之計,千裡野林之外,土地廣闊富饒,卻多的是無人之境,不就是為我們北疆準備的嗎?”
他也不僅是為了自己的仇恨。
北疆被野林保護的太好,他也是到了境內才知道北疆已經開始荒蕪,若早知道,他定不會出征北疆,畢竟等他們坐吃山空更容易些。
現在他也算是設身處地為北疆考慮,陸弘的自私自利可以輕易決定殺死數萬大軍,不管世道才能,一味為自己的“兒子”鋪路,不如讓北疆替而代之。
武器都是後天可以精進的,血脈天賦是無法逾越的,如果擁有同大崇一樣的甚至是更好的武器,北疆就是天生霸主。
上天既然賜予了北疆人天賦,應當就是這個意思。
“我從大崇帶回來的宋循善機關,王誠是刀法第一,落月是暗器之首,而我熟悉大崇領軍的各項兵法。”陸棠鳶將外攻的優勢條件一一擺出,“你們的神明接納了我,不正是在提醒你時機到了嗎,你說呢?王上。”
北疆王脖子上的青筋暴露了他已被陸棠鳶的話語燃起熱血,“你為何願意如此。”
“嗯?”陸棠鳶一怔,他隻隨心而行,沒什麽道德觀念,他心裡有了恨,就要發泄出去,管他是造反還是碾死一隻螞蟻,他想做就要做。
但在外人看來,尤其是北疆王這樣有血有肉的人看來,造反確實是太大的,需要慎重決定的事情,需要一個堅定理由的。
這大概也是陸弘自己種下的惡果,陸弘給他重重精神磨難,又造就了昭貴妃的扭曲冷漠,總之有如此一雙父母,便不能怪他無情無義。
該給北疆王一個怎樣的理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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