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梟,父皇曾說,遲遲不立太子是保護我。他不想我成為眾矢之的,其實心裡早已認定我。”陸棠鳶靠在腐濕的木壁上,敗爛的氣息縈繞周身,幾乎鑽進他的身體,讓他整個人都陷入頹喪之中。
“他會懲處責罵其他皇子,卻總偏愛我,從小到大,我的恩賜總是獨一份的。”
“父皇命我前往北疆,分明是許我立功繼位,怎會是…”他緩緩搖頭,說服自己,否定薛仲元,“父皇一定是被陸臨川和薛仲元脅迫了。”
陸棠鳶是個聰明人,他分析萬事都不會漏過任何一個細節,但這件事,他放過了太多可能。
冷情理智的人終有破綻,總會有一件事,需要撞了南牆,才知是否該回頭。
畢竟,那是他的父親。
不是利益關系的盟友,不是服從關系的主仆,那是他這世上親緣最近的父親。
父皇即位以來,賦稅徭役都大大減輕,前朝用上弦丹掌控朝臣的畸形手段被取締,以神丹透支將士生命窮兵黷武的方式也徹底結束,父皇是公認的賢君。
虎毒不食子,有什麽原因能讓一向寵信他的父皇,要治他於死地說什麽忌憚他的兵力,宛如笑話一般。
明明是父皇毫不吝嗇予他兵權,全心全意交付信任,一次次命他遠征,一手培養起了他的兵力。
如此荒謬的罪名,他認不下。
“我是在跟死人說話嗎?!”他的亟需阿梟的附和和認可。
人只有在自我欺騙,或做離經叛道之事時,才需要他人的認可和推波助瀾。
他踢了一腳腳下殘屑,飄起些腐木片,潮濕悶住塵土的味道泛起來,恍若已然被貶進大牢,與蟲鼠一窩。
阿梟不知愁,累得犯困,本就是強撐著精神在樹洞口做門神保護陸棠鳶,陸棠鳶還不體諒他,念經一般絮絮叨叨的,催他入睡一般。
被陸棠鳶這莫名其妙的抱怨一嚇,差點往前栽出樹外去。
他不知道陸棠鳶此時是何心境,隻回頭表達自己的感受,“噓,殿下小點聲,不要讓壞人聽見了。”
陸棠鳶心裡憋屈,想把胸腔裡積攢的怨氣順勢發泄給阿梟,才欲開口,肚子竟咕嚕一聲,把他渾身的氣勢和面子都打碎了。
阿梟了然,“原來是餓了呀,殿下在此處等著,阿梟去尋野果來。”
陸棠鳶很難習慣吃癟和窩囊,閉上雙眼偏過頭去,“尋什麽尋,你想毒死我?”
阿梟眨巴他那雙無辜的大眼睛,“沒有想毒死殿下,阿梟知道林裡什麽果可以吃,殿下實在害怕就看我先吃,沒事你再吃。”
“不行,萬一真有毒呢?”陸棠鳶立刻否決,脫口而出,“你死了我怎麽辦?”
阿梟沒有回答他,卻慢慢紅了臉頰,顯然,這句話的歧義很大,他們兩人如同任何一次交談,站在了兩個最遠的極端。
陸棠鳶:“……”
他發誓自己沒有對阿梟產生依賴,阿梟只是他孤立無援時不得不做的選擇,是妥協和無可奈何。
但他沒有解釋。
哪怕過後會自食惡果,他當下也需要這份誤解。
“比起食物,我們更需要馬匹。”陸棠鳶,“你去尾隨到軍隊最末尾,找準時機殺掉最後一人,奪其戰馬。”
如此,他們便能在三天之內騎出野林,到達邊地村莊。
“如若他們發現了你,甩開他們再來接我。”
野林雖大,萬軍萬馬也不容小覷,尋他們難,尋軍隊易。
野林中樹木茂密,行軍必得分成小隊穿行,擄走隊末一人,只要做得乾淨,不是難事。
阿梟沒說話,從洞口跳到附近枝杈,停留一瞬,又跳回來,突然開始解衣服。
陸棠鳶下意識曲腿遮擋,這畜生不會是考察了一下樹洞的私密性,遲來地打算討要今日的聽話籌碼吧?
陸棠鳶:“你要做什麽?”
阿梟不言不語,只是非常迅速地將自己黑色的外衣解開。
陸棠鳶:“這裡又冷又危險,你清醒點!”
阿梟停下了解衣服的動作,在樹洞裡彎著腰靠近他。
他自知此刻孤立無援,惹怒和違逆阿梟沒有任何好處,真是虎落平陽被犬欺,竟然要他在這充滿刺鼻腐破味的樹洞裡雲雨,和畜生還有什麽區別。
他深深皺著眉,指尖摳緊,泥土跑進了指甲裡都顧不得惡心,只剩下感言自憐。
誰料阿梟只是過來把玄墨黑外袍披在了他身上,緊緊往他的脖頸裡掖了掖,“這樣從外面就看不到殿下啦,殿下的衣服是青黛色,會看見一點點,危險,阿梟要把殿下好好藏起來。”
陸棠鳶:“…啊?哦,行,你且去吧。”他已經感覺到自己耳後開始發熱,慶幸樹洞昏暗,沒讓阿梟看見。
阿梟將他藏好,“殿下剛才說什麽?阿梟沒聽清。”
“沒事,沒說什麽。”陸棠鳶乾咳了兩聲,眨著眼睛不看阿梟,“我只是說…,哦,我說你把衣服脫給我,太冷了。”
阿梟又是一副少女含春的姿態,“殿下關心我…”
一句話就叫他的疲累盡數消失,“阿梟不冷!阿梟一會跑起來就熱了!殿下都咳嗽了,殿下穿多點。”
“知道了。”陸棠鳶直想把頭也藏進這玄黑的外袍裡,“路上留意著些王誠和落月,萬事小心,馬可以奪不來,但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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