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梟收緊指尖,嘴唇有了說話的動勢,陸棠鳶的謀劃算計他聽不懂,想表達的意思一旦複雜些,也很難組織出完整的話語,這麽半天下來,他才從自己腦子裡蹦出幾個字來。
阿梟:“不聽話。聽話你只會騙我。”
陸棠鳶下意識反駁:“本宮究竟何時騙過你?”
阿梟這次竟直接站起身來,理直氣壯地同陸棠鳶對視,明明眼睛裡含了萬千情愫,腳下並未逾矩一步。
他帶著濃重的哭腔,“你欺我傻,我知道的。”
“但是阿梟不傻!”阿梟胸膛起伏,努力憋回眼角的濕潤,企圖讓自己有些談判的資本,“你要了我的血玉和玉蘭,這裡沒人,為什麽不讓我?”
陸棠鳶語塞,比起傻,阿梟更像是只有孩童的思考能力,並且,竟是個聰明的孩童。
他一時無言,與阿梟不動聲色地僵持著。
門外傳來落月的聲音,“殿下,仲元公公送了些補品來就走了,說是陛下給阿梟的賞賜。”
哪裡是賞賜,分明是催促。
“知道了。”事已至此,不能再耽誤,他也顧不得阿梟在身前,打算直接起身穿衣。
心一橫,陸棠鳶直接邁出浴桶,“阿梟,你再信本宮一次,本宮定會賞賜你。”
阿梟微微偏頭,眼神閃躲,紅從胸口一直爬到了耳後,“不要,你就是騙我,我知道的。”
阿梟總在強調,“我知道的”,他不希望陸棠鳶覺得他的話無足輕重,更不希望陸棠鳶嫌棄他,不把他當回事。
殊不知才披上裡衣的陸棠鳶,隻嫌他知道的太多。
陸棠鳶思索著新的說辭,正欲開口,阿梟卻突然背過身往內殿跑去,不給他說服的機會,似是鐵了心不幫他。
仲元公公都來催過了,他不敢再拖,顧不得外衣直接追著阿梟到了內殿,只見阿梟已經把自己縮進被子裡,裹成了一團。
他頓時覺得,自己心裡窩的火,比這一團阿梟還要大。
他身上水汽未乾,又光著腳,甫一叢浴桶裡出來,涼得要命,涼氣順著舊疾鑽進骨頭縫裡,又疼得要命,即便如此,還要坐到床沿去扒阿梟的被子,溫言軟語地許諾。
他又說了許多,只可惜,任他如何許諾,阿梟都沒有半點反應。他拚不過阿梟的蠻力,指尖都要把被子扯出個口子,也沒能讓阿梟露出半點頭髮絲。
落月又在門外報了時辰,“殿下,已經卯時了。”
陸棠鳶捏緊了拳頭。
他很少遇見無能為力的時候,甚至此刻也不算,畢竟解決方式就在眼前,他寬衣解帶哄得阿梟不氣了,就什麽事情都沒有。
只是他狠不下心讓自己去討好一個畜牲,用他最厭惡的色相,像個娼 妓似的。
二十五年,他被束縛在“天象”之下,為了一個太子之位,為了一個皇子之首的名頭,壓抑著自己內心所求。
皇弟們都已妻妾成群,兒女繞膝,也不乏幾個隱在暗處的男妾,他卻連個書童都不敢有。畢竟潔身自好至此還謠言紛紛,若真放縱了,那還得了。
他也不是什麽保守的人,他也願意,甚至期盼著有同愛人親密的那一天,可他的第一個親密對象,不該是一個卑賤的畜牲!
可眼下的情形,叫他不得不妥協。
緊攥的拳頭松開的那一刻,好像尊嚴也從指縫裡溜走了,他聽見自己令人作嘔的輕語,“阿梟,本宮只是怕誤了時辰,一時急了,才不依你,本宮怎麽會是騙你呢?”
“你既然不信,那本宮證明給你看。”他隔著被子搭上阿梟抓著被角的手,“阿梟,冷,也分一點被子給本宮吧。”
被子裡裹著的手指收緊一分,又迅速放開,鑽出一張悶紅了的少年面龐,白白淨淨又濕漉漉的,染著紅暈,活像剛吃了青 樓裡的秘藥。
陸棠鳶按著阿梟的肩膀,讓他平躺在床上,自己跨其腰腹而坐,按著阿梟的胸膛,不曾系帶的裡衣半遮半掩搭在身側,側頭繃直了脖頸,“快點,我們該去鬥獸場了。”
阿梟眼裡的光比見了生肉都精,陸棠鳶按著他的力氣不過螳臂擋車,霎時間,他坐起身來,護住陸棠鳶的腰,與陸棠鳶的鼻尖相隔的距離,連一寸也無。
他不懂何為親吻,也不知何為廝磨,只知道自己喜歡,想要親近,笨拙地將鼻尖湊近陸棠鳶,與陸棠鳶的鼻尖輕輕觸碰,便笑得掃光了心裡所有的不滿。
他只是喜歡,喜歡陸棠鳶凍紅的耳尖,肩頭,手肘,甚至是膝蓋和腳尖,於是心甘情願去拜服。
或許與陸棠鳶而言,阿梟的觸摸是褻瀆,而與阿梟而言,珍惜都不足矣形容他的想法。
他的體溫向來火熱,他的擁抱比被子都能溫暖陸棠鳶身上的冰涼,他用沾染過無數次血汙的右手感受陸棠鳶的每一道疤痕。
曾經沙場征戰,刀劍無眼,陸棠鳶的胸口橫亙一道三寸刀疤,又密密麻麻爬滿了漸趨平坦的劍痕,側腰是北疆刺鞭劃過的深痕,大腿是寥寥的箭傷,腳踝是被敵方鐐銬磨出的暗印。
這些都是軀體不可磨滅的瑕疵,如同被褐色的荊棘束縛,醜陋而痛苦,於阿梟而言,這些卻是漢白玉上鑲嵌的金絲編織,每一處都是他貧瘠語言無法形容的昳麗。
他的指尖是拂玉的風,他的鼻尖是參拜的沉香。一手描摹,一手不忘握住陸棠鳶冰涼的腳尖,“殿下,暖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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