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棠鳶不願多做爭辯,將腳下布料踢開,“陸臨川召來的太醫就快到了,管好你自己。”
昭貴妃不緊不慢,穿好裡衣,將地面殘局一並塞進櫃子裡,隨後躺回床上蓋好被子,“本宮抱恙,自然是要在榻上的。”
陸棠鳶沒精力多言,又坐哪裡都嫌髒,只能站在一旁當孝子,等那幾位太醫來了,再見招拆招。
三位太醫與陸棠鳶的到來間隔不足一刻,齊齊跪地請安,昭貴妃也不想與幾個皇后黨的太醫虛與委蛇,大方伸出自己的手腕,並無絲毫慌亂。
即使診不出病又如何,為了彰顯自己醫術高超,還不是得胡言亂語著開些補藥?
只是,她自己也沒料到,三位太醫竟跪地恭賀:“恭喜娘娘,賀喜娘娘,娘娘已有孕兩月有余!”
陸棠鳶聞言,立即看向昭貴妃的眼睛,母妃眼皮下一閃而過的遲疑叫他明了,這孩子並不是皇家血脈。
昭貴妃的遊刃有余被一道恭賀徹底粉碎,她大方伸出的手腕倏得收回,強裝鎮定,“本宮近日隻覺疲乏不覺其他,諸位大人可是誤診了?”
為首的副掌院上前開口,“貴妃娘娘脈象流利,如同玉珠滾過,確是喜脈無疑。”
昭貴妃又欲開口,可方才雲雨過的腦子本就不清醒,又是這樣一樁大罪,她一時無措,只能空洞地望向陸棠鳶。
陸棠鳶拎得清,立刻回想父皇這幾個月臨幸露華宮的日子,隔著帕子打開身側的母妃的塌上抽屜,捏出一枚金簪,搭到掌院側頸,“大人診錯了,是一個月。”
都是宮裡的老人了,誰又能不明白其中深意?三位太醫的臉色像被刷了層白蠟,臉上的皮膚都在顫動。
他們誰也不是癡傻的,如今朝中形勢,揭發昭貴妃也動搖不了九皇子,告密只有死路一條。
若是守秘,昭貴妃和九皇子會顧及他們是二皇子請來的,不敢殺人滅口,徒遭懷疑。還會借著喜脈重重賞賜,以做封口。
如此,才有一線生機。
被搭了脖頸的掌院第一個開口:“微臣萬死。方才是微臣口誤,娘娘有孕剛好一月,胎象平穩,安心養胎即可。”
另外兩個立即跟上,“我等誤診,還望娘娘、九殿下恕罪!”
“無妨。”陸棠鳶心裡攢了萬千怒氣,卻不得不收拾這個爛攤子,為防止陸臨川殺人嫁禍,他收了金簪,“我會派影衛暗中護佑各位大人及家人,拿了賞賜出門高興些,都退下吧。”
他壓著火,等幾位太醫的腳步聲徹底消失,才冷冷開口,“兒臣相信母妃不會蠢笨到生下這個孽種。”
昭貴妃猛然回了神,對著外人空洞的眼神,早已轉為明明白白地厭惡,她捂住自己的肚子,“你不要插手,我護得住他。”
“兒臣與母妃之間是插不插手就可以劃清界限的嗎?”陸棠鳶念在她有孕,沒說寫撒氣的廢話,盡量平和地解決問題,“等到這孩子長大,與父皇無半分相似,卻像另一個頻繁出入露華宮的男人,母妃也護得住嗎?犯傻尋死可別拉上兒臣。”
誰料昭貴妃冷笑著諷刺道:“你以為你與陛下又有幾分相像?”
【作者有話說】
昭貴妃倒台,陸棠鳶落難,對阿梟的需要達到巔峰的時候,就是阿梟為所欲為的時候
第22章 反抗
“你說什麽?”陸棠鳶呼吸都停滯了一刹,剛才準備的說辭全都忘了,腦海裡只有趙貴妃這句荒謬的反問。
他不是沒懷疑過“天象說”的真偽,只不過他能勸服自己相信,只要他做得足夠多,贏得足夠漂亮,便無可質疑。
唯有血脈無解。
若他不是皇室血脈,再出類拔萃也只是欺君的罪人。
但他很快反應過來,昭貴妃是故意在給他添堵,他出生時母妃與父皇正柔情蜜意,繈褓之時,眉眼也與父皇更為神似,只是後來長大,才愈發像母親。
想來可笑,比昭貴妃的話更諷刺的是,他剛才竟然有一瞬覺得,他是個雜種也好。若他是個雜種,那天象說便一定是假,他如今的成就,就完全屬於他陸棠鳶,他就不是個上天指定的空殼。
“母妃再考慮些日子吧。”他今日已足夠疲累。
他知曉母妃的性格,就如同上弦丹一事,母妃有謀劃的能力,是個極聰明的女子,次次否定他的請求,只不過是厭惡他這個不識相的兒子,從來不想讓他如意罷了。
“還有,母妃也該想想,是您昏了頭,還是大祭司野了心,竟敢弄出一個孩子來。”他撚著佛珠,沉穩的樣子比昭貴妃更像個長輩,“這天下不是先有太后再有皇帝,是兒子當了皇帝,母親才是太后,少存那份趙姬的蠢心。”
昭貴妃總是無法猜測的,她這張嘴,只會說出刺痛陸棠鳶的話,“你我之間究竟是母憑子貴還是子憑母貴,該好好想想的人,是你。”
意料之中的不歡而散。
陸棠鳶揮袖邁出露華宮,如同往常的每一次,脫離宮牆的遮擋之後,宮門外狹長夾道的風總是陰冷地吹起,叫他從心裡頭,疼到身外頭。
他回頭看了一眼,每一處都極盡奢華,就連栽種的樹木花草都是獨一份。
看著宮院裡足有十數尺的柳樹,父皇日日來露華宮與他們樹下閑談的日子,仿佛就在眼前。
究竟是子憑母貴還是母憑子貴,他突然就不篤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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