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丸藥也配齊了?”
“是,余醫正與藥童趕著製了幾顆出來。”
“差人都送過來,稍後你帶著東西隨我走一趟。”
徐正禮低頭稱是,同狄群一道領命出去。至於稍後要去哪裡、又做什麽,他雖全然不知,卻沒有直愣愣地問出來。
不多時,徐正禮一人端著東西回來,香盤上放著一樽青玉獸紋香爐以及一個不大的緞面錦匣。
打開錦匣蓋子,裡面盛著總共六枚小指指甲大小的深褐色丸藥。裴玉戈取了一顆直接放入口中,嚼了兩三下,那丸藥的苦澀味道便溢滿口中,好在裴玉戈這麽多年各種苦湯藥都嘗了個遍,除了舌頭有些麻,並沒有其他不適。
待口中苦味消散得差不多了,裴玉戈才又撚起一顆,抬手遞給站在他面前的徐正禮。
“大公子,小的也要吃?”
“香爐裡是我向余醫正特意求的方子,焚燒之時可惑人神智,這是解藥。”
徐正禮看著手中的丸藥表情有些不自然,他倒不是因為怕藥太苦,而是隱隱感覺自家公子讓他跟著去做的事不是什麽小事。
“正禮,我知你此刻心中應是有諸多疑問。”似是猜透了徐正禮此刻的心思一般,裴玉戈主動開口解釋,“我如今處境如何,你想來也能感知一二。今時不同往日,有些事我如今躲不了、也不想躲。說句發自肺腑的話,眼下我身邊可用之人不多,既值得信賴又有些本事的唯有你,所以有些事,我想讓你歷練著去辦。”
徐正禮遲疑了下問道:“大公子是讓小的變成王府那幾位管事那樣……”
裴玉戈先是點頭後又搖頭,他道:“是…也不是。接下新差事,你日後所見所聞乃至交際之人都會與從前天差地別,是要放開些膽子去做的,只不過我與明珠身份立場皆不同,在我這兒,無需你與郭縱、柯慈他們比肩,你自有你的長處。”
“小的先前只怕自己本事不夠,耽誤了公子的大事。如今得蒙公子器重,必定盡心盡力去學。”
徐正禮看著手中丸藥,似是要彰顯自己決心一般放入口中,嚼了兩三下就生往下咽,此刻隻覺舌頭和牙花子都麻掉了一般。
“這解藥是有些苦,喝口水。”
眼前推來一隻杯盞,徐正禮嘴中發麻,大著舌頭含糊道謝後拿起杯盞一飲而盡,只是那藥丸的苦味在口中許久難以散去。
裴玉戈拎起壺又倒滿一碗清水道:“你素日不怎麽吃湯藥,會覺苦得厲害也是尋常,且多喝些水緩一緩。”
藥是苦藥,只是待口舌發麻的感覺緩和了些後,徐正禮隻覺得頭腦無比清明。
裴玉戈撐著起身往書閣連通地牢的隱蔽入口去了。
“王妃。”
守在入口處的親衛共兩人,其中一人手裡拎著一個不大的食盒。因著入口處連接王府主院的書閣,平日裡親衛並不守在地牢下面,只有每日送飯時才會下去人。
之所以敢如此安排,也是他們篤定了殷緒不會自盡。
地牢修在書閣之下,終日不見日光,只在靠近下來的梯子旁有幾個連著排水渠的氣口通氣,不至於將人憋死,可也著實不足以令人大口喘氣。人在下面待得久了,便會漸漸失去反抗叫罵的力氣。
自然了,似這吃喝拉撒皆在一處的憋屈地方,氣味著實不太好聞。
一行人下來時,徐正禮便按照自家公子吩咐將解藥遞給兩名親衛,他們是蕭璨的親信,自然不會對裴玉戈給的東西多加懷疑,接過二話不說便丟到口中嚼吧嚼吧咽了。
自殷緒被蕭璨帶人弄回來之後,這還是裴玉戈頭回正經來見他,只是人此刻已不見昔日意氣風發的模樣。那身衣裳已在身上穿了不下十天,書閣暗室之內又無熱湯新衣供殷緒洗漱更換,悶了這些日子,周身味道著實令人退避。
暗室之內不見天日,晝夜更替更是失了判斷,初時殷緒還能靠王府親衛一日三趟送飯的間隔約莫猜測過了幾日,可隨著被晾著的時日久了,他也漸漸沒了那個算計的心力,身體的疲乏之感一日比一日重。
殷緒很清楚,即便蕭璨並未指使人濫用私刑,可這樣漫無邊際、不知晝夜的日子過長了,他自己也會先一步失陷。無力感消磨著殷緒的心力,以至於裴玉戈一行四人來到他跟前,他才後知後覺反應過來今日又來了人。
殷緒的目光順著放在手邊的食盒一步步挪到了端坐在一旁的裴玉戈臉上。短暫的呆滯了一瞬後,方才還如一團死水的人忽得直直做起,似是又找回力氣般盯著裴玉戈一字一句道:“怎麽是你來?!”
裴玉戈未立刻答話,而是抬袖輕掩住口鼻,似乎是被暗室內的異味熏到了。
拿捏人心這一道,裴玉戈原也是在行的,只是他從前不喜爭執淡漠如水才沒顯出來這分本事,而他此刻越是輕描淡寫用一個簡單的動作表達輕蔑,對殷緒的刺激反而更大。
殷緒的身上沒有鐐銬,也沒有被圈在籠子裡,可跟著下來的親衛自然不可能讓她碰到裴玉戈。被按倒在滿是泥灰的地面上時,殷緒盡力伸長的指尖距離裴玉戈衣袍的下擺仍有咫尺之隔。
徐正禮強壓下剛剛的擔憂,轉過身去講香爐中的香點燃,隨便拉了個小凳放在殷緒伸手夠不到的地方。
那香雖摻了些不尋常的藥渣子,可香氣調得卻極溫和,遮掩了從殷緒身上飄出來的霉味與臭氣、卻不會過於濃烈嗆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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