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厭七在九院躺了三天。
第四天,簡綏來了。
他依舊面容冷峻,一頭白發不顯蒼老,語氣帶著關心,“身子可好些了?”
“好多了,多謝簡師兄。”
謝厭七朝他行了個禮,又規規矩矩地拱手言謝,“多謝你上次將我帶回宗門。”
簡綏搖頭,“並非是我帶你回宗門的,當時你被陰靈控制,我也被陰靈束縛住,是張不問趕來救的你。”
少年眼眸逐漸瞪大,“張不問?”
驚訝之後,嘴角的笑更加明顯,他噙著笑,了然點頭,又道,“今日可要溫習禦劍飛行?我的身體已經完全好了。”
簡綏點頭。
仔細打量他幾眼,才緩慢應聲,聲音依舊淡淡地,“那就隨我來吧。”
謝厭七跟了上來,指尖卻不自覺地撫上了脖間的銅錢串,低聲喚了一句張不問。
無人應答。
簡綏不明所以地看了過來,眸光在他手中的銅錢掠過,繼續往前走。
兩人又來到了無妄峰。
玄鐵劍被擱在了地上,簡綏率先走過去,“上次教的可還記得?試一下吧,我先看看你還記得多少。”
謝厭七點頭。
上前一步,雙手結印,將靈力凝聚一團,眸光盯著玄鐵劍,帶著堅定,劍身隨著他周身湧出的靈力緩緩顫,緊接著向上緩慢移動,簡綏眸子閃過一道光,立在一側一言不發。
少年上前兩步,穩穩地站在劍身,幾乎一瞬,衝出無妄峰,竄入雲霧之中,簡綏下意識地想追上去,卻聽的身後傳來腳步聲。
他倉惶回頭,卻見張不問正懶洋洋地拂著袖子走了過來,與他並肩才停下。
眸光盯著那隱入雲霧中緩慢進出的少年,道,“不必太擔心他。”
簡綏微愣,下意識垂眸,聲音有些恍惚,“我是他的師兄,擔心也是難免。”
張不問輕笑,“簡公子說的是。”
明明是漫不經心地誇讚,簡綏卻聽出了幾分不跟他計較的意思,他趕緊摒棄心中雜念,不被它帶偏,讓自己不多想,又裝作若無其事地注意著謝厭七的狀態。
少年很顯然已經將禦劍掌握的爐火純青,甚至能夠看出他其中還有自己的習慣,簡綏不禁看向了身側的男人。
莫非是他所授?
可這般無根據的東西,他向來不會妄下定義。
於無妄峰雲海中穿梭,半刻鍾後,謝厭七喘著氣息停在了兩人面前,少年疲憊的眸子在看到張不問的一瞬間陡然泛著光亮,急急忙忙收了玄鐵劍,湊了上來。
“張不問,你來了。”
男人朝他溫和笑了笑,眉眼都是寵溺。
簡綏眸光微閃,本想離開,卻見謝厭七朝他看了過來,“簡師兄,今日的禦劍如何?我可還有什麽需要改正的地方?”
似是沒想到他會問他,簡綏短暫地沉默了一下,才後知後覺道,“很好,你很有天賦,只要稍加注意平穩即可。”
“真的嗎!謝謝簡師兄的教學!”
話落,他又神采奕奕地看向男人,“張不問,我厲不厲害!”
謝厭七高興的時候,那雙眼睛格外的耀眼,眉心的紅痣似也在一瞬間有了靈魂,他像渾身散發著光芒,能夠無時無刻照亮別人。
可無人知曉,他的經歷有多坎坷。
簡綏不知他的過去,隻知眼前的少年眉目之間都是眼前人,余下再無其他。
他輕咳一聲,“禦劍既已經學會,你又病中初愈,今日便到這兒吧,明日學其他的。”
謝厭七立刻點頭,“多謝簡師兄。”
聞言,簡綏移開目光,不再停留,掐了個決離開了這裡,他隻覺心中泛著熱,想去九院之外的金剛凡境峰巒去掃地了。
掃帚在哪兒,他或許還需要找一找。
張不問凝著他最後離開的背影沉思,卻被謝厭七拉住了手腕,“今日既已下學,我們要不要去街上看看,買些東西。”
男人不動聲色地扯了扯衣袖,發現謝厭七抓的緊,隻好作罷,抿唇想了想,“除了這個,你就不學些其他的?”
少年苦著臉,“求你了,張不問。”
四目相對,張不問淡定移開目光,聲音盡量透露著自然,“……嗯,你想買什麽?”
“還不知道,先去看看。”
拗不過他執意要求,張不問扯了扯袖子,任由謝厭七拉著他往前走,腳步緩慢,一前一後。
青雲宗很高,他們是徒步走下去的,階梯一格又一格,前者自告奮勇為他引路,後者不厭其煩跟在其後。
可到了半山腰時,他卻突然發問,“為何不禦劍?或者用瞬移符,豈不更快。”
少年停下腳步,回頭看他,眉眼彎彎,眼睛很亮,他並未隱藏自己的心思,滿含笑意的眸子望著他,緊了緊抓住他手腕的五指。
墨髮根根隨意交織,衣擺隨著山腰的風快速擺動,發出細微的聲響,少年聲音光明正大,說出藏在心裡的想法。
“因為,我想跟你一起走走。”
走多久,走多遠,他並沒想過,只要身邊是他就好。
人世紛擾,符紙太快,禦劍太精,掐訣太急,似只有徒步,才能將他隱藏在心底洶湧的念頭毫無保留地暴露出來,半山腰的風很大,他想將那份心思送給萬物,再由它們輕拂過他的耳畔,替他呢喃著那一聲聲不曾說出口的晦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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