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點頭。
王無醉了然笑出了聲,“那就沒錯了。”他上前一步,聲音壓低了些,“往前有流傳,君子才束發正衣冠,以前你也是見過了他的模樣,那一身往乞丐堆裡一躺,都不知道誰是幫主。”
“但他接你那日,以及今日,都有所改變。”
“或許你還不夠了解他。”王無醉喟歎般笑了笑,伸出一隻手放在額前,看了看頭頂飛過的雁,“他是一個很擰的人,他有時會冷血涼薄,可對一些特殊的人與事,卻會一而再再而三的打破他原有的結果。”
隨著他的話語,謝厭七感受到自己的心在砰砰直跳,一下又一下,就連他自己都控制不住,甚至帶著呼吸,都變得急促起來。
“他之前過的很不好,流逝的時間,將他變成了一個不輕易表露出真實想法的人,可一些細微的變化,就連他自己也不會意識到。”
王無醉低頭,拿出了自己掛在腰間的酒壺,痛快地喝了一口,酒味彌漫唇齒之間,他的臉上浮現了兩抹紅,笑呵呵地看著謝厭七。
“特殊的事,是他接你時換的衣裳,是陪你來這兒時,高束的發冠,或許……還有一些我未曾見過的,譬如在木城時,他親手為你削的木劍,還有一些……或許你有時,也會意識到一些。”
他好像有點醉了,身形搖晃地往前走,那處是一層一層的宮門,走出一扇,便翻開了一頁,前腳踏到下一扇時,他身子停了一瞬。
聲音順著冷風,傳了過來,好像還有些細微的酒氣,“而你,就是那個特殊的人。”
像是一陣風竄過,王無醉最後一字落下,謝厭七已經不在他的身後。
他笑了笑,又晃著酒壺喝了一口,在空蕩的宮牆中搖著頭,晃著身子呢喃,“可這一切,也有可能是因為……”
你長得很像那個人。
謝厭七不知道自己是怎麽跑出皇宮,或許他在聽到那句特殊的事時,就已經控制不住自己的心,又或者是在那句特殊的人時,身體已經開始動了。
他穿梭在宮門之中,卻怎麽也找不到張不問的身影。
直到懸武門的宮門被守衛推著緩慢關上的那一瞬,他才駐足在原地,側頭看到了那道早已出了皇宮的身影,青綠浮光錦衣,筆直的背脊,如青松而立,他也停在原地,像是意識到了什麽,緩慢轉身,與他四目相對。
下一刻,守衛隻感覺有一道身影從宮內竄出,等他們反應過來時,卻看到了不知何時站在張不問身旁的謝厭七。
少年眸光希冀,隱隱泛著一些光亮,他喉嚨上下滾動,盯著眼前人,他靠的極近,這才發現,自己是真的長高了。
可眼前這人,在接他那日,就已經發現了。
就連他自己都沒有發現。
他站在原地,盯著他良久,才嘶啞著發出聲,“張不問。”
“嗯?”男人垂著眸,揚眉應了一聲。
少年紅著眼朝他笑,“我回來那日,你在城門口待了多久?”
“記不清了。”他垂眸,長睫遮住了眼底的情緒,“約摸……兩三個時辰……”
最後一字落下,近在咫尺的人伸出雙手,將他緊緊抱入懷中,嗓音夾雜著哽咽落在了他的耳邊。
“張不問,我知道,你很孤單,我也是。”
“我知道你對我好,都是因為一個人,一個你永遠不會忘掉的人。”
“不如,你就試著把我當作那個人,一直對我這麽好,我也試著去變成他,好不好。”
第047章 離開
像是過了一個世紀這麽久, 謝厭七一度以為眼前人沒有聽到他所說的話時,他卻緩緩給出了回答。
“不好。”
他的身體一瞬間僵硬,神色停滯, 抬起了頭,慌亂無措地盯著他。
“你是你, 他是他,你們不一樣。”
張不問嗓音淡淡地,他伸出手,推開了謝厭七,兩人身後,是已經關上了宮門。
可被推開的人卻眸光模糊,他身體突然有些抖,喉嚨上下滾動,有些話在胸口滾了好幾圈, 說出來時,卻只有寥寥幾個字。
“嗯,那你會一直陪著我嗎?”
明明已經猜到了答案,他卻害怕面對,或者說, 他隻想親口聽到他的回答。
張不問側首,朝他笑了笑, 道,“沒有誰會一直陪著誰。”
說完,他提步往前走, 依舊是這個人, 卻又好像從哪裡變了,謝厭七憋了一口氣, 他緊繃著唇,賭氣般追了上去,擋在了他的面前。
“我想你一直陪著我,可以嗎?”
張不問懶懶抬眸,“不可以。”
“為什麽?”
他眸子微眯,袖口下的拳頭緊了幾分又松開,“我也有自己的事要做。”
謝厭七沒動。
張不問臉上罕見浮現出無奈,用平淡的語氣說著警告的話,“甲州,你自己去。”話落,他往一旁走了些,快步離開了這裡。
腦子裡像有一根弦斷了,謝厭七心口汩汩湧出數不盡的酸澀苦楚,他沒再轉身追他,只是愣在原地,淚水滴落在地。
眼睛很疼,但他卻依舊沒有回頭。
在這世上,他再沒有親人了,如今好不容易將他從深淵中帶出來的人也要丟棄他,他偏偏還無能為力。
他獨自一人在宮門前站了很久,眼前的守衛換了一輪又一輪,涼爽的風將他的發絲吹起又落下好幾次,直到夜幕降臨,周遭的光亮被暗色代替,他才緩慢抬頭,雙眸已經接近乾澀,抬了抬手,他擦了擦已經流乾的眼淚,轉過了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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