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體很重,視角很奇怪,劃過眼角的發絲……是黑色的。
站在洗手池前轉身面向鏡子那一刻,應帙內心還抱有一線期望,或許他在做夢,或許……他抬起了頭,明亮寬大的方形鏡面中,清清楚楚地反射著一張陌生又熟悉的臉。
——遂徊的臉。
應帙難以置信地瞪圓了眼睛,鏡子裡,“遂徊”也跟著睜圓了一雙茶綠色的眼。
黑色短發被汗液浸潤,濕漉漉地黏在額前和鬢角,應帙抬起左手捏向鏡中人的臉,他的胸膛因為驚恐急促地上下起伏著,撐著洗手池邊緣的右手一不注意直接把池壁捏碎了一塊。
無論是捏在臉上的觸覺,鏡中人跟著變形的臉,還是掐得過於用力明明白白的痛感,這些無疑都在告訴應帙,這張臉就是他的臉,這個人就是他自己。
應帙再一次抬眸看向鏡中,綠色的瞳孔邊緣充斥著一根又一根交錯的紅血管,他半張著嘴,粗重地喘息著,犬齒比往常要尖利,是哨兵處於狂亂症或者易感狀態下的表現。
某一瞬間,應帙忽然覺察到鏡中的自己露出了和遂徊一模一樣的眼神,凶狠,暴戾又嗜血,恨不得將眼前惱人的一切都撕碎。
他難耐地低吟一聲,捂著疼痛不已的腦袋離開盥洗室。
他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麽,不清楚為什麽他變成了遂徊,甚至有可能他就是遂徊,只是因為精神失常誤把自己當作了應帙。
在短暫的混亂之後,應帙腦海湧現一個清晰無比的念頭,他要去找他原本的身體。
如果不是他記憶錯亂精神分裂,那就是他和遂徊交換了身體,現在他在遂徊的身體裡,那麽遂徊極大可能就在他的身體裡!
或許是執念太過深刻,頭疼到小腿肌肉都在打顫的應帙憑借頑強的毅力,居然一步一步龜爬般地成功走出了宿舍。打開房門的那一瞬間,尖銳嘈雜的聲音撲面而來,刺得他強烈耳鳴,大腦一片空白。
做了十年向導的應帙終於後知後覺地意識到,他現在是一名哨兵,還是一名五感S級敏感異常的哨兵,無論多細微的聲音他都能捕捉到,如果沒有強大的精神壁壘和向導輔助過濾掉多余的信息,很快這些混亂的噪音汙染和刺激氣味就會把他逼瘋。
……所以遂徊一直身處在這樣的世界裡?
看著迎面走來兩個放聲大笑的哨兵,應帙產生了一股擰斷他們脖子的衝動,他知道這個想法是錯誤的,是不正常的,但他控制不住,大腦甚至已經開始分泌神經傳導物質,刺激他去執行這份衝動。
這兩名有說有笑的哨兵也注意到了應帙,雙方對上視線,二人瞬間噤聲。同為哨兵,他們非常明白應帙此刻糟糕的狀態,敏感又警惕地放慢腳步,隨後繞開他飛快地從過道邊上跑遠了。
應帙扶著牆休息了一會,眼前仍舊是止不住的天旋地轉,他知道再等下去情況也不會有任何好轉,乾脆咬牙跌跌撞撞地繼續向前走。
很快,耳中又接收到一道嘈雜刺耳的聲音,應帙煩躁地抬起頭,粗重的喘息間,眼角余光在走廊拐角處捕捉到了一抹金色,應帙陡然一喜,認出了那是艾勒,即精神體為金毛犬的哨兵,不久之前應帙剛和他在20班門口見過面。
因為父輩是同事的關系,兩人初高中時期就認識。應帙父親還玩笑般提過,如果孩子恰好覺醒為哨兵和向導,契合度達標,乾脆就讓他們結合,雙方家庭知根知底,能省去不少麻煩。
正好,艾勒知道自己在校外的公寓地址,遂徊又是他的同班同學,如果求他幫忙,按艾勒溫吞體貼不懂拒絕的老好人性格,一定不會坐視不管……
這樣想著,應帙趕緊出聲喊他的名字:“艾勒……!”
艾勒的動作似乎停頓了一下,但緊接著便跟什麽也沒有聽見似的繼續往前面走,應帙頭疼得厲害,沒有功夫注意太多細節,連忙快步追上去:“艾勒,艾勒幫我找……找應帙……他應該——”
‘應帙’這個名字成功讓艾勒停下了腳步,他轉過身面向應帙,半眯起眼睛,拉長尾音以一種非常嘲諷的語氣慢條斯理地反問道:“你要找應帙?”
饒是應帙再難受再迫切,也在艾勒這樣充滿惡意的口吻中意識到了不對勁的地方,他疑惑地抬起頭,汗水模糊了他的視線,讓他只能勉強看清眼前人嘴角那抹嘲弄的冷笑。
“……”這人是,艾勒?他從未見過露出這種惡心表情的艾勒。
下一秒,應帙隻感覺頭髮被一隻手粗暴地攥住,頭皮被暴力拉扯發出尖銳的疼痛,不等他反應過來,艾勒便惡狠狠地抓著應帙的頭髮直接被他的腦袋砸向了牆壁。
大腦在轟鳴,溫熱的鮮血摻雜著白灰和水泥,順著額頭淌下,應帙聞到了濃鬱的鐵鏽味,艾勒沒有停手,一直攥著應帙的腦袋用力砸了三次牆,直到牆壁凹下去一個小坑,這才丟垃圾一樣把全身無力的應帙扔到地上。
“又頭疼了?怎麽沒疼死你呢,賤種?”艾勒譏諷的聲音在頭頂響起,一股鮮血流過嘴角,應帙喉結微動,嘗到了乾澀的血腥味。
說實話,應帙現在眼前一陣一陣地發黑,主要原因還是最開始的頭疼,若是向導被這麽拎著腦袋砸牆,不死也得殘,但是哨兵皮糙肉厚,也可能是S級哨兵的身體素質過硬,應帙感受到的肉體疼痛遠遠比不上精神域撕心裂肺的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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