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雷接連遭遇味覺和認知上的衝擊,他緩了一會兒才指指盤子問,“我能不能知道你是怎麽——”
“血菜裡放了蝦碎肉提鮮,油酥餅是藍莧拌玉米面做的,起酥效果雖然不太好,但過油以後口感還是不差的。這個是鹿肉的肉排,用昆蟲油代替的黃油,野椒碎代替黑胡椒,只要煎的時候火候把握得好,出來和牛排的口感差不多。”雪萊頓了頓,“買菜的時候遇到了一個很好的Omega,在辨別食材特點上幫了我很大的忙。”
這一回伊雷終於從雪萊身上知道了,原來真正的貴族氣質是不會因環境而變化的。就像他打死也想不到,有人能用下城區這些亂七八糟的食材做出一頓堪比五星級飯店的豪華美味。
“我說老板,你都請得起整個廚師團隊來專門給你做大餐了,為什麽還要自己學做飯?”伊雷還是一臉不可思議,“你這不是搶佔我們底層人飯碗嗎?”
“興趣愛好而已,你以為誰都值得我親自下廚?”雪萊搬了把椅子,在伊雷床邊坐下,“這還要歸溯到十年前,我有一任男朋友特別嘴饞,我總研究他喜歡的菜做給他吃。後來分手了,我發現把烹飪當個愛好也不錯,就一直保持下來了。”
伊雷“嘖”了一聲,“分手了?這人可真沒眼光。”
“是我甩的他。”雪萊看向伊雷。
伊雷立刻豎起大拇指,“真有眼光。”
神經病。雪萊壓不住上揚的嘴角。
“趕緊吃,一會兒涼了。”雪萊說。
伊雷很有胃口地吃掉了兩個大餅,一整塊鹿排,大半盤血菜,差點沒給雪萊剩一口。
吃完以後他滿足地靠在床頭,拍了拍肚子,“太好吃了,我這輩子沒吃過這麽好吃的飯。跟你這手藝一比,街上賣的那些簡直就是垃圾。不過就是有一點美中不足……”
正準備收拾盤子的雪萊停下動作,“什麽?”
伊雷仰著頭,露出一個狡黠的笑容,“要是有美人能喂我吃就更好了。”
雪萊直接把手裡拿著的杓子懟進了伊雷的嘴裡。-
盡管鬥嘴的時候看上去精力不錯,伊雷還是在屋裡睡了整整一個下午。
外面街道上的人變得漸漸多起來,但雪萊沒有再出門,而是選擇在房間裡看了一下午的書。
從南特離開以後,他好像很少再有這樣大段無所事事的空閑時光了,一時間竟然有些許不適應感。
明明災後的五年時間裡,他幾乎都是這樣度過的。
沒有工作,沒有朋友,不能出門,沒有任何事情等著他去做,也不被任何人需要,每天除了機械的吃喝拉撒外,幾乎就是一個廢人。
甚至不知道自己每天早上睜開眼的意義何在,也沒有任何活著的實感。
他是遊蕩了五年的幽靈,死於那場早已結束的災難。
書翻到最後一頁,窗外的天色也暗了下來。雪萊合上那本看了很多遍的詩集,把窗戶打開,放點新鮮空氣進來。
不知道看過多少遍的藍色月亮從夜空中升起,使整條街道蒙上一層冷色的面紗。街上的行人大多行色匆匆,用髒但厚實的棉衣把自己裹得嚴嚴實實,在寒風中快速穿過狹窄的道路。只有一家破舊的酒吧還在營業,老板提著煤油燈步履蹣跚地走出店子,踮起腳,熟練又別扭地把燈掛在門上,當做夜間的照明。
就在這時,忽然有一隻麻雀落在打開的窗框上,兩隻細細的小腳跳來跳去,歪著頭停在了雪萊的面前。
雪萊嚇了一跳,小心翼翼地低下頭,端詳著這隻小鳥。
“你是那天的那隻鳥嗎?”他壓低聲音,“是來要吃的嗎?”
麻雀開始旁若無人地梳理起自己的羽毛,似乎完全沒把面前這個巨大的直立生物當一回事。
“等一下。”雪萊拉開抽屜,從裡面找出一包還沒拆封的餅乾,用手碾了一點碎末,輕輕倒在麻雀的面前。
小麻雀清脆地叫了一聲,開始埋頭享用起面前的美食。
雷斯奧的資源太貧瘠,現在又是隆冬,有一點食物資源也會迅速被人類擄走,弱小的麻雀想要活過這個冬天,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麻雀很快啄完了餅乾碎屑,小眼睛裡露出滿足的神色。然後它忽然把喙伸到尾羽裡,拔下一根羽毛扔下,然後撲騰著翅膀飛走了。
那根羽毛輕輕地落在雪萊的面前,他愣了一下,用拇指和食指捏起那根小小的羽毛。
寒風吹過,尾羽的絨毛凌亂地飛舞。雪萊趕緊把它拿進屋子裡,關上窗戶。
那只是一隻普通的野麻雀,不可能有什麽“回禮”的概念。
它可能只是屁股癢癢了想撓一撓,可能是羽毛原本就快脫落了,也可能是在這裡吃到了食物所以想做個標記。
可是指腹摩挲過柔軟羽毛的時候,雪萊還是感到胸口深處湧起一股癢癢的暖意。
他把羽毛放在掌心裡,翻個面,放在窗台上又拿起來。
他發現從南特離開以後,自己或許是有了些變化。
比如這只是一件很普通的小事。
他卻情不自禁地產生了想要和某人分享的欲望。
◇ 第30章 “抓緊我,不要怕。”
雪萊走出門,聽到伊雷的房間裡傳來視頻的聲響,看來是已經醒了。
雪萊站在房門外猶豫了很久,最後還是抬起手,敲了敲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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