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還記得南特的中心大街的廣場上有一個噴泉,會隨著喇叭裡播放的古典樂上下紛飛。有一群鴿子總在廣場附近徘徊,飛累了就落在人群附近歇腳,討兩口吃的。一個小醜在麵包店旁邊賣氣球,看見有孩子跑過就塞一隻氣球到小手裡,然後再管他們的父母要錢。
他也曾經是被小醜坑了錢的大冤種之一,只因為卡洛琳喜歡那隻粉紅小豬的氣球,拽著它繞著噴泉跑了三圈,怎麽也舍不得放手。
火車一直開到第二天清晨才到達南特。
大部分旅客都在頭一天的下午或者晚上就下車了,伊雷醒來的時候,身邊那個粉頭髮女孩也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個蓬頭垢面的流浪漢,正把臉埋在髒兮兮的帽子裡呼呼大睡,一看就是不知用什麽方法逃了票。
列車緩緩減速,最後在站台前停下。伊雷看了眼窗外,站台標識上寫著“南特”兩個大字。
他站起來,拍拍流浪漢的肩膀,後者什麽反應都沒有。他嘖了一聲,強行從流浪漢和座位之間的縫隙擠了出去。
天剛蒙蒙亮,路邊花壇裡的草葉上還帶著露水。街上除了流浪漢外就幾乎沒什麽人了,伊雷順著記憶中的道路往前走,發現路兩邊的很多賣小吃的商鋪都歇業關門了,招牌就那麽扔在旁邊,活像被誰拿槍指著腦袋才倉惶逃命似的。
而且那處噴泉也不噴了,噴嘴都生了鏽,池子裡全是灰塵和鳥屎,當然也不可能有賣氣球的小醜。
冷冷清清的街道上,一個看上去至少有六十歲的Beta女性握著一把很大的掃帚不緊不慢地清掃街道。
伊雷走過去,把信件裡的地址給她看了一眼,問道:“這地方在附近嗎?”
老太太看了看他,抬手指了個方向。
“謝謝。”
伊雷走出去幾步後,頓了頓,又拐回來補了一句,“為什麽廣場的噴泉不噴了?”
“幾年前就沒再噴過了。”老太太慢悠悠地說,“早就沒錢啦,也沒人看這些了。”
伊雷點了點頭,朝剛才的方向走去。-
十一點鍾,伊雷準時來到曼塔大飯店門口。
這家飯店光是門面就佔了至少三個鋪位,金碧輝煌的大門對著南特城中心最繁華的街道,兩個高挑帥氣的Alpha一左一右地站著,一條紅毯鋪在正中,走進走出的都是衣著華貴的上流人士,伊雷樸素的打扮站在那裡顯得與周圍格格不入。
那兩個站得筆直的Alpha保安看他在門口站著不走,皺著眉頭想過來趕人。
“我有預約。”伊雷說,“二樓三號間。”
保安狐疑地上下打量了他一圈,顯然不相信他說的話。伊雷不耐煩地掏出那個信封,在保安眼前晃了一下。
“有人請我吃飯,夠了沒有?”
保安悻悻地移開了目光,有些敷衍地做了個“請進”的手勢。
伊雷把信揣回兜裡,大步流星地走進飯店。
曼塔大飯店是南特最好的飯店,據說也是全世界最好的飯店。伊雷知道這些人之所以敢這麽宣稱,只是因為現在“世界”的范圍變得太小了,全球百分之八十的人類都死於五年前那場毫無征兆的隕石雨災害,幸存的人只能紛紛搬遷躲避到離隕石輻射最遠的地方。
然後說不清是輻射的影響還是人類這個種群渴望繁育的本能,幸存的人類紛紛在半年後分化為三種二階性別,臨時政府給這三種性別分別取名為Alpha、Beta和Omega。
就連曼塔這家公司本身,災前也是一家研究手機芯片之類的高科技公司,如今因為隕石輻射的影響,才不得不改換賽道做起餐飲,然後臉不紅心不跳地擺出一副百年老店的架勢,其實從建店到今天,才不到三年而已。
飯店大廳的地板上蠟上得鋥光瓦亮,吊燈上的玻璃把光線反射得璀璨奪目,隨處可見穿著晚禮服的男男女女優雅矜持地用餐,鋼琴曲優美古典,流水似的充溢在整個廳內。
有幾個客人朝伊雷投來異樣的目光,他沒理他們,徑直從樓梯走上二樓。
一個身形纖瘦的背影站在窗邊。
他穿著一套純白色的西裝,淡金色的長發經過妥帖的打理,柔順地束在腦後,下巴微微抬高,裁剪得體的布料恰到好處地勾勒出他的身材曲線,纖長的手指有一搭沒一搭地敲著窗台邊緣。
精致到伊雷幾乎覺得是什麽戲服。
這人當然就是幾天前他從酒吧裡撿的那個金發碧眼的Omega,雪萊。
和那天晚上的狼狽相比起來,他就像完全換了個人。優雅、端莊,帶著上流社會特有的氣質和教養,即便什麽都不做,也有一種天然的傲慢從周身散發出來。
他在雪萊身後不遠不近的位置停下,雙手揣在口袋裡等著。
雪萊很快轉過身,不失禮節地向伊雷點了點頭,“你來了。”
“嗯。”伊雷上下打量了雪萊一圈,“衣服挺好看,你在這打工?迎賓服?”
一句話成功讓雪萊的臉色變得難看起來。
“嚴格來說,這家飯店是我家族名下的產業。”雪萊強調道,“‘曼塔’是我的姓氏。”
伊雷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所以你在給你們家的飯店打工。”
“……”雪萊恨鐵不成鋼地瞪著油鹽不進的伊雷,提高了音節,“沒人在這打工!待客要穿正裝是基本常識,而不是跟你似的裹著塊抹布就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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