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將棉花糖遞給雪萊,後者咬了一口,酥脆又甜膩,是他喜歡的味道。
“還想要什麽?”伊雷問。
雪萊又指了指天空,太陽落了下去,沒了雲朵的天空變成了幽深的夜色,藍色的月亮掛在天邊,星星在濃墨般的夜色後朦朧地閃爍著。
伊雷伸出手,星星就落在他的掌心,變成一顆顆亮晶晶的糖果,遞到雪萊的懷裡。
雪萊剝開糖紙,嘗了一顆星星。
脆脆的,甜甜的。
他又扯了扯伊雷的衣角,這次他投來有些無奈的眼神。
“我的大少爺,你還要什麽?”
雪萊張開嘴,唇瓣不知為何變得很重,於是他伸出手,指了指遠方的山巒。
在視線所及的盡頭,一座巍峨的雪山佇立在海的對面,山頂高聳至雲端,看不清細節。
伊雷的臉色忽然變冷了,他從樹下站了起來,一時間,雲朵與星星、棉花糖與糖果都消失不見了。
“雪萊·曼塔,你他媽是不是腦子有病?”
他看見伊雷擰起好看的劍眉,語氣一改先前的溫柔。
“你有什麽不得了的痛苦連活都活不下去?你知道這些錢夠多少人活下去嗎?你有什麽好想不開的?”
夢做到這裡,雪萊猛地驚醒。
他的手指下意識攥緊身邊的一團布料,在紊亂的呼吸中慢慢睜開雙眼。
首先映入眼簾的是綠色的帳篷頂,外面的風有些大,將帳篷吹得微微搖晃。他將視線下移,看到自己躺在睡袋裡,外衣整整齊齊地疊在旁邊。
帳篷的門開著,能看見伊雷盤腿坐在外面,用一根樹枝扒拉著面前的篝火。
篝火燒得正旺,火苗被風鼓動著跳躍,為寒冷的夜晚帶來一絲暖意。越過篝火的火焰,能看到不遠處停了一輛老舊的越野車,車上的油漆掉得七七八八,早已看不出原來的顏色,車身和車頭上也有好幾塊撞擊痕跡,但主要功能顯然沒受到什麽影響,還能穩穩地停在遍布碎石的糟糕路面上。
雪萊以為自己沒發出什麽聲音,但伊雷還是敏銳地回過頭,“醒了?”
他的五官在篝火的映照下格外立體分明,褐色的眼睛裡倒映著跳躍的火焰,比夢中更為清晰真實。
一陣簌簌聲響起,伊雷走進帳篷,手掌在雪萊的額頭上貼了一下,確認對方的體溫已經恢復到正常水平後才放手。然後不知從哪拿出一塊三明治遞給雪萊,“吃嗎?”
雪萊抿抿唇,接了過來。
不知道是不是在篝火邊放著的原因,本應冰冷的速食食品竟然帶著溫度。
隨著食物一點點滑進食道,雪萊的理智一點點回到身體,頭腦漸漸清醒過來,然後才意識到發生了什麽。
伊雷·哈爾頓回來了。
他沒有離開嗎?為什麽?
這幾天的時間已經足夠他走到雷斯奧邊緣了,他為什麽又會出現在這裡?
許多話卡在喉嚨裡,此時此刻卻連一個字也說不出來。安靜的沉默在窄小的帳篷裡蔓延,雪萊只能機械地將整個三明治送進嘴裡,食不知味。
最先打破沉默的仍舊是伊雷。
“我回了杜哈特一趟。”伊雷說,“買了一輛車,一頂帳篷,還有睡袋、水壺、食物之類的。事實證明只要你是Alpha,就沒有什麽東西是買不到的。不過我手頭沒那麽多錢,車是舊車,帳篷也只有中檔質量,擋不住大風,也沒有頂部開窗的高科技,就這麽湊合一下吧。”
雪萊的喉結上下滑動,張了好幾次嘴,卻只能用喑啞的聲音吐出幾個字,“為什麽?”
“什麽為什麽,都說了我沒那麽多錢。”伊雷拿起睡袋旁放著的水壺,擰開,喝了一口,“一輛最破的越野車都要二十萬,一桶汽油比金子還貴,我把家底都掏空了還欠一屁股債,能勻出買帳篷的錢已經不錯了。”
“為什麽要回來?”雪萊用沙啞的聲音打斷他,“我給你錢是讓你回家的!不是讓你回來陪我送死的!”
伊雷把水壺重重地往地上一扔,金屬與石頭撞擊發出一聲巨大刺耳的悲鳴。
“你以為我想回來嗎?你以為我願意眼睜睜地看著你去死嗎?”伊雷拔高聲音吼道,“我他媽恨不得一開始就沒救過你!在朗賽遇見你的那天,我就該轉身就走,把你扔給那群Alpha愛怎麽樣怎麽樣!從一開始我就不該接這份工作,這樣我就不用徒勞無用地費盡心思最後還是親手把你送上死路!”
雪萊怔住,說不出話。
“我母親死了,妹妹也死了,現在你也要去死,我都要懷疑是不是這狗娘養的老天爺在跟我開玩笑了。”伊雷摸出一根煙,就著篝火的火焰點燃,咬住過濾嘴,狠狠地吸了一口,“我想了很久很久,老板。我有一萬個理由應該直接掉頭回朗賽,只有一個理由讓我回來找你,但我無論如何都克服不了。那就是如果我走了,你只能一個人孤零零地送死,沒有人在你身邊,沒有人能陪著你。”
伊雷把肺裡的一大口煙霧吐出,氣流浮動了篝火的火焰,讓它發出兩下劈啪的聲響,“我母親,還有卡洛琳,都是這樣死的。他們死的時候,血液從溫熱變得冰冷的時候,沒有人在他們身邊,我沒能陪她們度過最後的時間。我不知道在生命臨近終點的時候她們在想什麽,不知道她們是不是走得很痛苦、很絕望。如果再給我一次機會,我會不惜一切代價握住她們的手,陪在她們身邊,一直到生命的最後一秒。不然的話,就會像我現在這樣,夢裡全是他們的音容笑貌,每時每刻都在後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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