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狐沒說話。
朱雀抱胸繼續說道:“你說他每次都對人類動心,是不是他就好人類這口啊。也對,人類百年壽命何其短暫,既然上一個死了,自然是要換下一個的。”
“他不記得了。”月狐忽然開口說道。
“不記得什麽?”
“或許是因為脊椎回來後,尾骨又斷裂的關系,他現在只有關於那場雪山之戰的記憶。”
“你是說,他重生後的傳承記憶是不全的?”朱雀愣住。
“他來找我問過一次,我沒有說。”
月狐的嗓音清冷而淡漠,讓人猜不出這位九尾神獸是怎麽想的,很多大妖都有重生再來的能力,其本質是在死前留下一團最精粹的妖力,在死亡後,他們的妖力會重新與他們的屍骸進行融合凝聚,複蘇伴生能力,進而讓他們重生成原來的樣子。
為了在重生後能知道自己是怎麽死的,好去找仇人報仇索怨,大妖會在妖力中融入自己最重要的一部分記憶,也就是所謂的“傳承記憶”,在江狸融合脊椎後,他也獲得了自己當初留下的妖力。
只是江狸不知道,裡頭並不是他完全的傳承記憶。
“怪不得,”朱雀感慨道,“我說他怎麽還是那個清冷的死樣,那你怎麽不告訴他?”
“說了也無用。”月狐淡淡道。
朱雀瞧了他一眼,眼中閃過唏噓。“也是,總歸那人都是已經死透了的。”
朱雀透過監管司辦公室的落地窗,望向外頭,隱約的,在大廈高樓之外能看見一座連綿的山脈。那是距離中都十幾公裡遠的地方,在當年被稱作妖怪山脈。
如果他沒記錯的話,那還是月出和那個人類捉妖師認識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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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會兒大概是月出以朏朏之名,帶著高妖裡的一群大妖,剛夜襲完捉妖師基地的時候,由於夜襲之戰幾乎大捷,捉妖師們元氣大傷,大妖們乘勝追擊佔領了大半的妖怪山脈,各個興奮不已。
朱雀找了幾隻魅妖陪自己過夜,也沒有管其他大妖是怎麽慶祝的,隱約隻記得那時候高妖裡的大家都很是高興,除了領下頭功的月出一個人悶悶不樂。
“如果每次都要靠流血才能換回領地,那這樣的勝利毫無意義。”夜色下,銀發垂腰,月出扭頭來平靜地看著遠處喧囂的一切,“我要出去走走。”
“隨你,”朱雀那時候也沒太在意,“有事你傳訊我就行,我第一個過去。”
“嗯。”
於是月出離開了,沒人知道他去了哪裡。
當時的裡世界還很荒蕪,到處都是山丘森林,冬夜裡頭又下著雪,幾乎一切都是灰蒙蒙的,被雪掩埋著。
沒有人知道,月出這個稱呼其實來自於“朏”的拆解,他沒有自己的名字,也不喜歡夜月,他赤腳走在山林的霜雪上,淡漠地掃視過四周,只是想尋些事情來逃避自己的心煩意亂,結果就遇到了那個重傷的人類捉妖師。
年輕的捉妖師躺在雪地上,月光穿過枝椏灰蒙蒙地照在那人身上,看起來像是被爪子抓傷了髒腑,已經奄奄一息,幾個低等妖怪原本商量著要將這人如何分食,而他路過時強大的神獸氣息,讓幾個低等妖怪四散。
但他只是看了眼地上重傷的捉妖師,便又繼續往前走了,並沒有救治的打算,是那隻手虛弱地抓住了他的腳踝,定定地望著他。
“請你救……救我……”
銀發垂下,碧藍色的瞳孔淡漠對上那人蒼白的臉色,說不出是什麽原因,心軟的朏朏第一次伸手,救下了一個人類捉妖師。
指尖的綠意一閃而過,他想要再次離開,然而那個捉妖師卻攥著他的腳腕,不肯松開,順著手掌傳來的溫度,隱約讓他眉頭一皺。
他已經很久沒有被人觸碰過了。
他能救人,也能殺人,這個愚蠢的年輕捉妖師卻好像沒有瞧見他眼底的冷漠,只是翻身艱難地伸手去,撥開了他腳面上的霜雪。
那赤露著的雙腳已經被雪凍得有些發紅了,捉妖師又扯開身上的衣服,小心翼翼地把他的腳包了起來,從嘴中輕輕呵出白氣,為他取暖,捉妖師又抬起頭來看他。
其實他是不怕這點冷意的,只有人類才會用衣物來遮擋寒冷,但不知道為什麽,他竟然因為這一個小小的動作而有一瞬的愣神。
隨即他踢開捉妖師的手,頭也不回地往前走去,白茫茫一片裡,只有月光朦朧照在他發頂,照出他銀白的發色,他的腳上纏著圈破布,看起來突兀又難看。
但他最終沒有解開那層破布,只是往前獨自走著。
身後,是捉妖師憂鬱的目光,那目光深深看著他,似乎是想把他記住。
這是他們第一次相見,在寒冷的雪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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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狸睡醒了。
夢裡他好像看見腳下躺著一個人,只是他看不清那個人的面容,這種情況他一律都當作是陸慎言,反正妖怪通常不做夢,他也隻夢到過陸慎言一個人。
他睜開眼,是平躺在床上,下邊像是已經被陸慎言清理過了,並沒有什麽粘膩的感覺,他又坐起身來看向自己的尾巴,不知道是不是錯覺,過了這麽多天,好像有養長了一點。
他閉上眼感知了一下,陸慎言正在樓下吃午飯。
“有什麽吃的?”他傳訊問陸慎言。
“貓草拌飯,”手機屏幕亮起,是陸慎言發來的消息,陸慎言像是正在用手機處理郵件,順便給他拍了張餐桌上的照,“衣服在床頭櫃上放著,洗漱完快點下來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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