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衣青年壯著膽子說完,忽然想起什麽似的,望向戴著帷帽縮向人群後面的鍾宴笙:“據說春松先生出身姑蘇,我記得鍾小世子是從那邊過來的,應當也聽說過吧?”
鍾宴笙死也沒想到這也能繞到他身上,傻了幾瞬,艱澀開口:“聽說過。”
蕭弄的嘴角勾了勾:“本王竟不知道,這幅畫出自春松先生之手。”
鍾宴笙絕望地閉了閉眼。
“既然都是出身姑蘇。”
蕭弄邊慢慢開口,邊往前跨了一步,向著鍾宴笙邁步走去。
他進一步,邊上其他人立刻倒退三尺,只剩鍾宴笙孤零零地留在原地,眼前一暗,被籠罩在高大的陰影下:“想必小世子對春松先生頗有了解。”
鍾宴笙好想把那位青衣公子的腦袋也擰下來當球踢。
“我也不太清楚,”心慌之中,鍾宴笙突然靈機一動,“但我聽說……春松先生是個老頭。”
蕭弄一頓,似笑非笑重複:“老頭?”
鍾宴笙咬咬牙,堅定道:“老頭。”
不能讓蕭弄知道春松先生就是迢迢,定王顯然對他有了些興趣,若是坐實了迢迢出身姑蘇,他也是姑蘇來的,也太巧了,定王說不定會派人調查他。
淮安侯府舉家回京的時間尚淺,蕭弄就算想查他也查不出什麽,但要是去姑蘇查,就完蛋了。
倒不如說春松先生是個老頭,畫是迢迢買的,打消蕭弄的興趣。
果然,蕭弄只是露出個看不出意味的笑,收回視線,沒有再追問什麽。
鍾宴笙悄悄松了口氣,深沉地覺得,自己這一步棋,走得真是太正確了。
簡直天衣無縫,完美無缺!
心剛放下來,就見蕭弄回身抬手去收畫,寬松的袖子往下滑落,左手黑色的箭袖之上,赫然纏繞著一條鮮紅的額帶,豔豔灼目。
是他的抹額。
那天晚上捆在他雙腕上,隔日被他丟在地上,不敢多看一眼的紅抹額。
雙腕上被困縛的感覺似乎又冒了出來,鍾宴笙腦瓜子嗡嗡的。
頸側的牙印已經夠不體面了,這種東西,定王殿下怎麽還留著纏在手腕上?
是打定主意要找他算帳的意思嗎?
鍾宴笙這一刻是當真扛不住了,感覺這長柳別院是一瞬都不能多留了,心裡慌慌的:“殿下,小臣忽然想起家中還有要事,恐怕得先走一步了。”
蕭弄盯著他,深藍色的眼底看不出神色,卻極具壓迫力:“想回去?”
鍾宴笙感覺自己像是回到了那棵將斷未斷的樹枝上,顫顫巍巍的,生怕蕭弄會扣下他:“……嗯。”
“好。”出乎意料的,蕭弄松了口,緊接著又道,“何日來定王府?”
鍾宴笙差點忘記這茬了。
他偷偷瞄了眼周圍神色各異的十幾人,心想,反正大夥兒一起登門道歉,他應該不會很顯眼。
嗯,不會。
想著,心落回原地,猶豫著道:“等殿下方便的時候吧。”
蕭弄笑了:“本王隨時方便。”
他一笑,眾人就發毛,見鍾宴笙竟似在跟定王殿下商量下次見面的日子,紛紛敬佩不已。
勇士啊,見到定王殿下不跑,還想著登門拜訪。
鍾宴笙沒察覺到氣氛的奇怪,猶豫了會兒:“那就再過兩日吧。”
“可以。”
蕭弄還算滿意地點了下頭,拍了拍手。
轆轆的聲音隨即傳來,外頭的暗衛推來了一個十分眼熟的輪椅。
鍾宴笙望著那個輪椅,想起自己數次暗暗感歎過蕭弄身殘志堅,臊得厲害。
不過,現在定王殿下也不需要輪椅,推這個過來做什麽?
正奇怪著,鍾宴笙就聽蕭弄道:“坐。”
是不容置疑的語氣。
鍾宴笙遲疑著聽話坐到輪椅上,人還是蒙的。
同一個輪椅,蕭弄坐在上面時氣定神閑的,哪怕是仰頭看人也如居高臨下的俯視。
鍾宴笙坐上去,就顯得小小一個,可憐可愛。
不知道該說這小孩兒乖還是不乖?
蕭弄的臉上看不出表情:“送鍾小世子離開。”
鍾宴笙滿頭霧水地被人推著走了,其他人連忙有樣學樣,找理由告辭。
蕭聞瀾生怕人都走了,蕭弄就該教訓自己了,混在人群裡,偷偷摸摸跟著離開。
今日若不是下面人來急報,說蕭聞瀾帶著人去關踏雪的院子裡胡鬧,蕭弄也不會回長柳別院。
陰差陽錯地又見到了鍾宴笙,蕭弄決定這次放過蕭聞瀾一馬。
他倚在門邊,望著戴著帷帽的少年被推走,輕輕摩挲了下腕上的額帶。
旁邊的兩個暗衛從蕭弄的言行舉止中看出了點不一般,等人都走了,才開口:“主子,您懷疑那位淮安侯府世子是迢迢小公子?”
蕭弄不置可否:“備馬車。”
“是!主子要去哪兒?”
“大理寺。”
沛國公連續找老皇帝哭了兩天,國公夫人今天一早還去了宮裡,見了孟棋平的姨母哭訴。
老皇帝大概是被輪番哭煩了,幾個時辰前才下了詔令,讓蕭弄去大理寺,配合大理寺官員的審查。
鍾宴笙名頭上的父親淮安侯調任回京,頂的就是大理寺少卿的職。
淮安侯府的信報至少要晚上才能呈上來,蕭弄決定先去會會淮安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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