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本來想提昨天送的章子來拉近感情的,現在哪兒還敢提,單單田黃石,這屋裡的架子上就擺著不止一塊了,於是硬生生轉了個口:“哥哥,昨天的糕點你喜歡吃嗎?”
還敢提那幾塊冷嗖嗖的糕點,蕭弄冷冷道:“難……”
鍾宴笙期待地望著他,眼底仿佛閃著光,極亮極亮:“那是我最喜歡吃的點心!”
“……”蕭弄唰唰劃去兩個名字,“還行。”
聽到蕭弄似乎挺喜歡,鍾宴笙笑得眼睛微微彎起來:“昨兒有點事耽擱了,涼了沒那麽好吃,下次我帶熱的來。”
蕭弄不怎麽在意:“隨你。”
“哥哥,伯伯收到我送給他的那套花具了嗎?”
蕭弄手心裡隨意把玩著那塊田黃石章,瞥他一眼:“收到了。”
鍾宴笙的眸子黑亮黑亮的,閃爍著期待:“他喜歡嗎?”
“嗯。”
摸著花鏟喜歡得不行,高興得說下次給這小孩兒下廚。
蕭弄從小到大,就沒見這位老人家下過幾次廚。
這隻小雀兒滿含期待的樣子格外可喜,黑亮亮的眼睛盯著人,叫人不忍讓他失望,蕭弄等著鍾宴笙繼續發問,問他喜不喜歡這塊田黃石。
哪知道等了半晌,鍾宴笙沒再開口。
蕭弄:“……”
定王殿下礙著臉面,自然不會紆尊降貴提什麽印章,沉著臉把章子收回袖中,劃名字的力道又重了三分。
屋裡靜下來,蘸滿墨的筆尖在紙上時不時劃出沙沙的聲響,悅耳至極,不知是在書寫還是作畫。
鍾宴笙從小喜歡作畫,好奇地望了眼,看見蕭弄手裡的毛筆竟是斑竹所製,頂上還鑲著潔白的象牙,華麗精巧至極,又痛苦地低下頭,不敢細看,開口還結巴了下:“哥、哥哥,你在做什麽啊?”
蕭弄心下不爽,語氣就有些冷:“殺雞。”
又生氣了。鍾宴笙心想,老實應了聲:“哦。”
坐在那兒的少年懵懵懂懂的,目光清澈地落在書架上,定定看了許久,渾然沒有察覺到這簡單兩個字裡的殺意與份量,也絲毫不畏懼。
蕭弄意外地看他一眼,慢條斯理地劃完最後一個名字,把這個造謠他不舉,還造謠他喜歡搞男人的特地注明了大卸八塊,才合起手上的名單。
身上的余毒還沒清完,不能隨意下地走路,外頭日光又烈,不能出去溜達。
京城不比自己的地盤,始終不方便。
處理完了事務,蕭弄無聊得很,想想鍾宴笙說話的調調很有趣,存心想逗弄他多開開口,朝他勾勾手指:“過來。”
鍾宴笙果然很聽話地湊過來,額發順著動作,柔軟地滑落下來:“哥哥?”
好乖。
蕭弄眯了眯眼,手指摩挲了一下,莫名想摸一摸他的腦袋。
……又是什麽引誘之術?
回過神來,蕭弄心裡輕嘖了聲,指指書架:“把你方才一直在看的那本書抽出來。”
說完,自個兒推著輪椅到了書房的小榻邊,雙臂撐在扶手上,略一使勁,靠到了羅漢榻上。
鍾宴笙看在眼裡,隻覺真少爺當真身殘志堅,更覺愧疚和同情,於是聽話地走到書架邊,把他方才看的那本書抽了出來。
這書房裡的藏書不少,多的是鍾宴笙沒見過沒聽過的,方才他就是在看這本,封皮裝幀精致,應是本好書。
他捧著書走到榻邊:“哥哥,你要看嗎?”
蕭弄懶洋洋地靠在榻上,不答反問:“識字嗎?”
鍾宴笙點點腦袋。
“讀來聽聽。”
好吧。
鍾宴笙好脾氣地坐到榻尾,翻開書,看了眼書名,應當是個話本。
到十二三歲時,鍾宴笙的身體都不大好,不能跟同齡孩子一樣盡情跑跑跳跳,只能安安靜靜待在屋子裡,無聊時就喜歡看閑書——不過看閑書容易挨淮安侯的罵,他都是偷偷看的。
這兒沒有淮安侯管著,鍾宴笙登時有了興趣,緩緩識著句讀,開始念了起來:“話說揚州府江都先有一書生,姓趙名王孫……”
接下來便是長長的外貌描寫,讀得鍾宴笙十分納悶。
怎麽這麽長?難不成是什麽風流才子的故事。
故事開頭說一位書生,生得豔冶漂亮,許多人都喜歡他。
鍾宴笙自己沒有察覺,他說話咬字時,尾音會不自覺地微微揚一下,語調軟軟的,這個年紀的少年聲線清澈又乾淨,奇異的矛盾,像院外拂過竹林的沙沙風聲,落入耳中格外舒服。
朦朧的香氣如霧一般,從榻尾若有若無地拂到鼻尖,軟綿綿地蹭過。
蕭弄雙眼微闔,嗅著這股味道,頭疼和煩躁都漸漸平息了下來。
流暢的讀書聲突然一卡。
鍾宴笙讀著讀著,已經從某些不太妥當的描述裡,漸漸發現了點不對勁。
書上寫這漂亮書生來到翰林院,被一個翰林一眼相中,翰林差人打聽了書生的情況,想和他做……做點什麽。
不對勁的感覺越來越大。
翰林使計與書生相會過後,回到家中,想到書生就情興起了,推醒一個叫得芳的小童。
鍾宴笙硬著頭皮識著句讀,讀得艱澀:“翰林脫衣上床,得芳把頭伸入……被內,摸得那……那鐵般硬的……”
蕭弄本來漫不經心的,沒怎麽細聽內容,聽到此處,眉尖一挑,睜開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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