鍾宴笙猛然一怔。
在宮裡多住幾日?他還得住在宮裡?
老皇帝似乎被田喜的話安慰到了,又合上眼昏昏沉沉睡過去,這次大概是當真睡著了,抓著鍾宴笙的力道也松了下來。
鍾宴笙趕緊將手抽回來,回頭一看,蕭弄果然不見了。
他連忙起身,頭暈了一下也沒管,踉蹌了兩步,朝著外頭跑出去,田喜沒防他會這麽做,趕緊甩著拂塵跟上,壓低了嗓音叫:“小殿下,您要做什麽?”
鍾宴笙衝出房間,屋外空蕩蕩的,宮人都各自忙碌去了,只有遠處神色肅穆的錦衣衛在巡邏,沒人等他。
他的眼眶一下微微紅了,喉頭一哽,扭頭啞聲問:“田喜公公,定王殿下呢?”
田喜愣了一下,連忙掏出乾淨帕子,歎著氣給他擦眼睛:“哎喲,我的小殿下,在陛下面前可別如此。定王殿下不住宮裡,又是無詔入宮,沒有陛下的話不能久留,自然是回去了。”
鍾宴笙心頭止不住地湧起一股被拋棄的委屈,眼眶濕潤得更厲害了。
哥哥回去了……沒有等他。
突然,他想起了王伯回來那一日,給他講過的一些隱秘往事。
例如皇室與定王府其實並不如傳聞中那樣親厚無間,孩子的年齡一過五歲就要送去漠北,否則會被接進宮裡,若非當年漠北大亂,蕭家一脈幾乎都埋葬在了那裡,蕭聞瀾也該在那一年去漠北的……
再比如,當年老定王死守漠北之時,京城的援軍遲遲未至,大軍在路上耽擱了整整一個月,到的時候,連斂屍都來不及了。
還有定王府那些突然一起吊死殉主的下仆。
王伯的語氣很平淡,但鍾宴笙聽得出他心裡並不平靜。
蕭弄更是在那日對他說過的。
他厭惡皇室中人。
巨大的恐慌感填滿了四肢百骸,鍾宴笙的手腳緩緩滲出一股涼意。
他如今也算皇室中人了吧。
所以哥哥現在很……厭惡他嗎?
作者有話說:
不會冷戰很久的,相信蕭哥強大的自我攻略系統,他現在都還能抱迢迢下馬車呢(。)
第四十三章
一步出養心殿, 每個人的神色都有所不同。
方才看到蕭弄進門時,窩火得恨不得私下跟蕭弄打一架的德王面沉如水,居然也沒發脾氣, 睇了眼安王和景王, 視線最終滑過裴泓, 落到安王身上,命令道:“老四, 過來。”
說罷一揮袖,換了個方向離開。
安王雖是德王的皇兄,但倆人的年齡差距也不大, 還是皇子時就經常湊在一起, 出身差的安王向來低德王幾頭, 德王當眾對他頤指氣使也是司空見慣了。
安王的臉色都沒變一下, 朝其他人拱了拱手,便垂著頭默默跟了上去。
淮安侯收回視線,憂心忡忡地又望了眼養心殿的方向, 一言不發地往宮外走去。
出了宮,馬車就候在外頭,等著送淮安侯回大理寺。
淮安侯踩上凳子, 掀開馬車簾,動作停頓了一瞬。
身後面目陌生的車夫恭敬站在旁邊, 見淮安侯動作突然頓住,抬頭看來:“侯爺?”
淮安侯“嗯”了聲:“沒事。”
便自然地彎身鑽進了馬車裡。
淮安侯府的馬車沒有定王府的那麽寬敞, 不算很大的馬車廂中, 方才快一步離開的定王殿下老神在在地坐在馬車裡, 垂眸把玩著個東西。
看清那是什麽, 淮安侯的眼角抽了一下。
是一枚小巧精致的田黃石章, 大概是被盤玩久了,格外的瑩透。
他下意識回想了下自己放回侯府書房裡,那枚再也沒敢取出來的印章,確定這枚應當不是他的。
不算上一次蕭弄突然出現在大理寺,搞得整個衙門人仰馬翻的話,這還是他們倆第一次單獨面對面談話。
淮安侯坐到蕭弄對面,沒有開口。
蕭弄慢慢將那枚印章收回袖中,望向淮安侯,漠然問:“侯爺不打算說點什麽?”
淮安侯坐姿如松,腰背板正,語氣也很平靜:“下官無話可說。”
“侯爺無話可說,本王可有得說的。”蕭弄的眼神銳利如狼,盯著淮安侯的眼睛,“鍾宴笙的確是皇室血脈?”
淮安侯不語,但蕭弄從他的表情中看到了答案。
“好。”蕭弄緩緩點頭,“本王實在很好奇,關於鍾宴笙的身世,侯爺是何時知曉的?”
倘若鍾宴笙真是皇家血脈,淮安侯又早早知曉情況的話,好端端地為何要隱瞞此事,將一個小皇子養在家裡?
嫌命長麽。
淮安侯沉默了一下,這次開了口:“迢……小殿下的這層身份,下官也是今日才知曉的。”
這層?
蕭弄眼眸一眯,抓住了他這句話中那個隱含曖昧的詞,還未開口,淮安侯拱了拱手,語氣疲憊:“殿下,下官已知無不言,剩下的,莫要再問。”
今日一早,淮安侯在去大理寺衙門的路上,突然被宮中的人截住,帶去了養心殿。
那一瞬間,他已經有了預感,猜想陛下得知了一些秘密,但沒想到,陛下的舉措更令他錯愕。
本以為揮下來的刀此刻懸停在了脖子上,多說一句,那把刀就低下來一分。
這把刀若是落下來,掉的不僅僅是鍾家上下幾百人的腦袋,還會牽涉到更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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