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西莉亞驚訝地從窗口看下去。
他看見英格爾已經穩穩地半跪在菲涅寬大背脊上,黑色發絲在風中揚起。
菲涅拍了兩下翅膀,他們升了上去。
英格爾低頭的時候臉上還滿是破碎的淚水,可是當他用手抹了把臉,再抬頭的時候,那張臉上已經沒有動搖,唯有孤注一擲的堅定。
***
如雛鳥破殼般,到了恰當的時機,薄薄的花瓣撕裂,他從花胎裡落到了地上。
胎液裹著全身,那是一個莫辯雌雄的美麗的人。
黑色的長發因為濕潤而黏在一起,擁有東大陸人類特有的藍色眼眸,卷翹的睫毛掛著水珠。
他一無所有地來到了這個世界上。
花瓣和藤蔓裹到他的身軀上,成了他的第一件衣袍。
“母親”的聲音在腦顱中響起。
“尤古朵那。”
這是他的名字。
母親親自給他取的名字。
在從花胎這個天生的牢籠、庇護所中出來。
他呼吸到了令人厭惡的瘴氣。
他比想象中還要討厭這個環境。
尤古朵那張了張手掌,五指靈活,掌紋分明。他的身體,分明是人類的模樣。
他從出生之前,就能聽見很多聲音。
很多誕生本不該擁有的記憶和知識飛速湧入他的腦海。
在那暗無天日的時期內,耳邊無數人、魔人、魔獸不明意味的囈語,以及比那更加清晰的‘母親’的話語,窒息且令人嘔吐的但是不得不吸收的營養,以及隨之而來更多的記憶,這就是全部。
他不能拒絕,只能接受。
包括這個名字。
他從下地到站起來那幾秒內,就理解了自己的能力。
他的發上的液體瞬間蒸發,那長長的黑發發尾化作墨滴,滴了下來,凝聚成球形,飛到了他的手中。
然而他的發絲卻不會因此而減少長度。
他的藍色眼眸驟變成紫紅色,在魔人的視角看來,這顆墨滴就變成了裝在一整片銀河的璀璨的寶珠。
他轉回人類的眼珠,那墨滴就只是汙濁到極致且散發著惡臭的鬼東西。
尤古朵那轉向‘母親’的本體。
那巨大的參天樹木,貪婪地張開她的樹冠,遮天蔽日。
從人類的視角看,那就是個邪惡無比的異形之物。
是他拚命想要逃離的存在。
然而,體內的魔族血脈又是另一個想法,渴望親近,渴望再次融為一體,渴望保護她,那是孕育他的存在。
被兩種相反的想法撕扯著,他快要吐了。
他很清楚自己是怎麽造出來的,為什麽而誕生的。
但是他不清楚自己是一個獨立的意識,還是幾千萬的人、魔人、魔獸組成揉成意識。
‘母親’給了他超越一切的能力,同時又給了別的孩子誕生時所沒有的知識和記憶,給了他向往自由的意志,卻將他鎖在懷抱裡。
他不能像正常的生命那樣慢慢成長,慢慢去理解這個世界,一出生就是成體,知識是灌輸的。
因為他過分的能力,他也不能擁有孕育生命的能力,‘母親’不能親手培養出自己的對手。
他與‘母親’的關系,出生之前,是生產者與產品,在出生之後,只有不平等的交易關系。
這些他全在一瞬間想明白了。
‘母親’也對這個剛剛離開母體的孩子的想法一清二楚,她的聲音再度在他腦海裡響起:“去人類的世界,找到淨化者,殺了淨化者,從此以後,你將完全切斷與我的聯系,我將給予你真正的自由。”
尤古朵那抬起頭,看著陰慘搖曳的藤蔓和枝葉,他強迫自己要記住這個場景,而不是去看另一個視角。
自由。
腦海中紛繁複雜的記憶,尤其是痛苦的記憶,都各不相同,但是千千萬萬的生命,他們有唯一一個相同的意志,那就是自由。
這就是他誕生下來所需要追求的東西。
‘母親’知曉他的所求,他們各取所需。
他也知道,‘母親’無需對他撒謊。
沒有繁衍孕育能力的他無法對母親造成根本性的打擊。
哪怕知道是‘母親’有意將他塑造成這樣的,他也控制不住自己對真正的自由的渴求。
一個生命,從脫離母體的那一刻開始,就已經是一個獨立的個體。
他和別的生命不同,他需要完成一個小小的交易。
而這對他來說輕而易舉。
尤古朵那閉了閉眼,用精神回答道:“母親,我隻負責擊殺淨化者,不負責保護你。”
‘母親’的枝葉輕輕地搖晃,她的笑意傳達到了他的腦中。
她的身邊最後的五大騎士也消失無蹤跡,因為他們就在剛剛被母樹本體吸收了。
整片大陸上,除了登陸的那些人類,就只剩下了他們兩個生命體。
“去吧。尤古朵那。我的孩子。”
他聽見‘母親’這樣說。
***
翡冷一手凱特一手列霞,他晃了晃凱特:“清醒點,聽動靜!睜開你的眼睛!”他轉頭又對列霞道:“展開你的能力!把現在這些人都包括在內。”
芳汀貼近了艾利克斯,艾利克斯撫摸著他脖頸的毛皮道:“要回去嗎?”
“騎士的跌落只會出現在坐騎死亡之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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