弗雷德裡克的屁股始終貼在座位上不動,他用那雙清澄的眼眸觀察周圍,發現在這片禮堂裡,只有他對那三個人無動於衷。
不,應該說是,深藏著憤怒與厭惡。
在小太子發言的過程中,他悄悄地用魔力探測了一下。
臨時頂替了他的位置站在那裡的魔人,是個沒有任何魔力的平凡孩子。
除了他頭頂的那對龍角和身後金燦燦的龍尾巴,似乎只有那張臉特別出眾。
那是和自己截然相反的存在。
他渾然不覺,膝蓋上的拳頭,爆出青筋。
弗雷德裡克一直死死地盯著他,許久,在他終於轉移視線的那一刹那,他的眼睛觸碰到了前國王。
他臉上沒有笑容。
弗雷德裡克心中一驚,趕緊把頭低了下來。
難捱的開學儀式,不知持續了多久,弗雷德裡克在校長宣布開學,並準許離席那那一刻,逆著興奮湧動的人潮,第一個走出了禮堂。
他衝到了宿舍附近偏僻的角落,一腳踹斷了一棵樹。
他看了一會兒,將樹乾用生長魔法接回去,又踹斷了一次。
如此反覆,除了一地的落葉,樹還是完好無損。
他看周圍的人漸漸多起來,只能鬱悶地坐在水池邊的座椅上。
“憑什麽?為什麽?好討厭!”
弗雷德裡克忍不住嘟囔著,從腳邊薅了一把野草開始編草冠。
過了一會兒,他身邊傳來了一個聲音。
“我看其他孩子都很開心,你怎麽在這裡生悶氣?”
弗雷德裡克以為身邊沒人,嚇了一跳,看過去。
棕色卷發從帽子裡溢出來,同色的胡子一直蔓延到鬢角,大白天戴著黑色墨鏡,穿著背帶褲拄著杖的大叔坐在他身邊輕笑道,“我在這裡等人,就聽見你在說著什麽?本該是好日子,有什麽不順心的嘛?如果可以說給我聽聽?”
要是平時,弗雷德裡克肯定不會理睬這可疑的陌生人,但這裡是學院,入內都有身份檢測,不太可能放危險分子進來。
再加上他真的已經憋了很久了。
弗雷德裡克把手中的草冠捧在手心,輕聲道:“我本該是要站在那個台子上發言的,只因為我不是太子,所以我被踢下去了。”
大叔沉默了一會兒,沒有說話。
弗雷德裡克說:“大叔,你知道嗎?我筆試、騎士的實戰測試、巫師的魔力測試,我都是第一,我比第二名多了二十幾分,每一門科目都接近滿分,就算我是個什麽身份都沒有的平民,我還是以最優秀的成績進了這個學校。”
大叔笑起來,由衷道:“了不起。”
弗雷德裡克把多余的葉片扯掉:“可他,艾德英利·丘涅,他是個沒有半點魔力的人,只因為他是太子,前任國王的兒子,養子。受到這樣的待遇,我不該感到氣憤嗎?”
大叔沒有回答這個問題。
弗雷德裡克知道這是正常的反應。
一般人怎麽敢在公共場合隨意談論這些人的是非呢?
弗雷德裡克想了想自己的過去。
他出生在魔族入侵西大陸戰爭的後期,他出生的時候,他的父親死在戰場上。
他父親不是光榮地戰死的。
他只是一個微不足道的傳訊兵,因為到處奔走,過勞死,悄無聲息死在軍營,連拉去搶救的時間都沒有,就地埋了。
他出生的那一天,就是他父親死的那一天,也是這位小太子被大巫師撿到的日子,他目前官方的生日。
命運仿佛給他開了一個一點都不好玩的玩笑。
他們家原本在東部領地,因為魔族之禍,懷孕的母親逃難到了西方,在難民居住區艱難地產下他沒多久就接到了他父親的死訊。
那之後沒多久,魔族就被驅逐出去了。
母親沒能回到他們的家鄉,她的親人朋友都在那場災難裡喪生,她的哥哥也死在戰場上,她只剩下了她的孩子。
她在西方安家,到處尋找工作,最後成了一個貴族家的女仆,終於能夠活下去了。
她是一個質樸的女人,盡管承受了生活給她的許多傷痛,她仍是堅強地活了下去,還養活了一個孩子,她感激著一切,尤其是給這個國家帶來了和平昌盛的國王陛下。
但她的孩子,弗雷德裡克卻打心裡憎惡這兩位英雄。
母親會給他過生日,但同時也會給他的父親過忌日。
發現這件事的那一刻,他開始討厭自己的生日。
他自懂事起,就和別的孩子一樣,是聽著這兩人的故事長大的。
但當別的孩子扮演並誇讚著英雄的時候,他問了一句:“那他們為什麽沒救下我的父親呢?”
然後那些孩子不再和他做朋友了。
弗雷德裡克沒有因此而傷心,他也不需要這樣的朋友。
他發現自己擁有魔力是在九歲的時候,無師自通,他就學會了簡單地運用魔法。
買了新的魔咒全書之後,他又自學了一段時間。
但是他所在的小村落,並沒有學習的條件,也沒人來教他。
直到他認識了他的師父。
一般來說,怕衝撞了貴族,他母親不會讓他到她侍奉的貴族府邸去,但工作了一段時間。她說那位貴族是個和善的老爺,於是,也讓他來府邸裡幫忙,大概是想為他以後謀個管家的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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