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戰後,她的心境早就變了。
她不是鐵石心腸,親眼見過的人,稍微還存著良知的人,都會為之動容。
這兩個人,尤其是英格爾·涅卡做出的犧牲,是沒有人可以與之比肩的。
一個人怎麽可能為了他人做出這樣慘痛的犧牲呢?
一個永遠衝在最前方,一次又一次衝入死地去救人,無畏地給後方的人撕開一條血淋淋的生路。
一個走過無數的戰場,死了又活,活了又死,在非人道的痛苦中爬起來,永遠為了救人而獻上自己珍貴的生命。
紅桫欏眼眶不知不覺間噙滿了淚水。
士兵不需要提醒,自覺地讓開了一條道。
抬起擔架的時候,血水不間斷地墜入騎士走過的腳印。
目送著兩人遠去,士兵們眼裡充斥著難以言喻的悲切。
奧拉接到得烈公爵的聯絡,立刻親自趕了過去。
她讓得烈公爵暫時封鎖消息,將兩人帶回了首都。
英格爾沒有在他自家的星星樹下復活,而是就近找到了皇宮一棵古老的花樹,奧拉在皇宮這麽多年都不知道那棵種在偏僻宮殿的樹竟然也是不死鳥喜愛的香樹的一種。
艾利克斯是在第四天醒來的,英格爾復活的時候,他就躺在他身邊,擦過不死鳥的火焰,也治好了他身上所有毒與傷,沒留下半點痕跡。
他醒來後就讓奧拉改造了皇室的房間,把英格爾關進去。
奧拉是看過英格爾身體那慘狀,根本沒辦法說出一個不字。
英格爾沒有在複生之後很快蘇醒,是因為他們給他用了幾天的催眠藥劑。
在等待英格爾蘇醒期間,艾利克斯把自己關在另外的一個房間。
奧拉也沒能及時返回戰場,她沒想到自己有一天會擔心起艾利克斯。
站在門口,奧拉啞聲問道:“………你為什麽不去守著他?”
“我不能去見他……我現在控制不住我自己,我不想傷害他………”
只需要一根輕如鴻毛的稻草就能崩潰,艾利克斯已經到了這個狀態。
從來不會在外人面前露出半點怯懦的人把自己關在房間裡。
厚重的窗簾只能透過半成烈日的光。
屋內光線昏暗,但奧拉的視力很好,她能看見滿室狼藉。
椅子凳子書桌全都碎成渣,四散零落,沙發像是被巨力撕開,倒扣在地上,大理石砌的地面上遍布蜘蛛網狀的裂痕。
沒有刀劍痕跡。
這是理所當然的。
因為他一旦出劍,別說這個房間,整個皇宮都別想留著了。
只有奧拉看得出,他在極力控制自己的脾氣了。
連發瘋都要控制著不去傷害別人,只能拿死物出氣,還不敢大肆破壞。
怎麽會有這樣,溫柔得令人心疼的孩子。
吃劍從角落飛出來,哇哇大叫:“這人在發瘋!!!別管他了!帶我出去!走走走!”
奧拉把劍接下,將他塞入劍鞘。
奧拉走到艾利克斯身邊。
艾利克斯捧著腦袋喃喃道:“他死了那麽多次,他連死都不怕了,他到底想守護什麽?”
他松開了手,轉身又踹翻了身邊能觸及的任何東西。
“他能守護什麽?!”
“他的犧牲又怎麽辦?!”
“他死了多少次,誰又能來還他?!”
“就因為他願意犧牲,所以我就應該看著他一次又一次赴死嗎!”
瘋到最後,她看見艾利克斯崩潰地坐在破碎的桌子旁,蜷縮起身子,哭腔顫抖:
“……別人都可以……他不行……真的……真的太過分了……”
“………我該怎麽辦?”
“………我救不下他………無論幾次,我都救不下他……一次又一次………”
“我該怎麽辦………”
無論來了幾次,艾利克斯總是在重複這幾句話。
這時,奧拉才知道。
艾利克斯不再讓英格爾上戰場,是因為他害怕自己沒辦法保護英格爾。
這樣的事情,任誰都無法承受,更別提,不止一次。
艾利克斯其實早就崩潰了,他只是把自己拚好了,站在人前。
而如今,連這個也做不到了。
那樣強大的騎士,在說,他害怕。
艾利克斯有著傳說中騎士的美好品德。但他也有私心。
他那唯一的私心出現的比較晚,只是察覺到的時候,他已經成了他致命的軟肋。
奧拉看見。
那個完好無損的胸膛裡,藏著一顆支離破碎的心。
奧拉沒有別的辦法。
奧拉深深看著他,伸出手:“不要再這樣了,不要因為害怕去傷害別人轉而傷害自己。泄憤也好,復仇也罷,去戰場上吧。”
艾利克斯緩緩抬頭,停止了哭泣,握住了她的手。
在那雙空洞的眼中,奧拉看不到一個活著的靈魂。
她心痛地閉上了眼睛。
***
“所以你讓他在這樣的狀態下上了戰場?!你在想什麽?!”
英格爾回過神,喉嚨裡的話已經脫口而出。
艾利克斯重傷的畫面讓他這段時間積壓的憤怒驟然引爆了。
奧拉無話可說地閉上了眼睛。她早就知道自己做出的這個選擇是錯的。
可是那個時候,她別無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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