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是無謂地抗爭,有時候也會逃跑, 但那是積蓄更多的力量, 反擊的力量。
只要她死不了,她就會一遍又一遍地站起來, 然後變強。
她不擇手段地變強,終於有一天,作為一個孩子,也能把成年人揍得滿地找牙。
然後,把更多的人揍得滿地找牙。
但她不收集牙齒,她討厭記住自己揍過的無名之輩。
但她記得一個人。
她小時候曾經有一個朋友。
那個朋友和她完全相反。
他弱小,且柔弱,也會抗爭,他的抗爭是無力的。
他常說,“我不會變成我最討厭的那一種人。”
艾列娜就故意說:“我也是你討厭的那一種人。”
“我討厭你的做法,但不討厭你這個人。”
“我討厭你的做法,也討厭你這個人。”
他於是就笑道:“即便說著很討厭,但你不會打我啊?”
艾列娜揚了揚拳頭:“你怎麽知道我不會?”
他就說:“要是你會打我,一開始就不會救下我了。”
艾列娜撇了撇嘴:“我救的人可不少,但和我做朋友的就你一個。”
他們都害怕她,怕被她打。她能打那些人自然也敢把拳頭揮向他們,這是理所當然的想法。但她不在乎,依舊是救想救的人,揍想揍的人,只要足夠強大,沒什麽做不到的。
當然也有想做她小弟的寄生蟲,隻想阿諛奉承,受她保護,狐假虎威再去欺負別人,她全踹走了。
他說:“你救了我的命,我很感謝你。你願意當我這樣的人的朋友,我更歡喜。”
艾列娜聽到這句話的時候比揍別人要高興一點。
但她還是想訓練他弱不拉幾的胳膊腿。
“你這樣自己不變強,就永遠沒辦法說服別人啊,有些人,不揍老實就不會聽人話的。”
他卻說:“拳頭不是變強的唯一途徑。最先惱羞成怒的人是因為他知道自己不佔理,即便打贏了,還是輸了。”
艾列娜哼了一聲:“讓這些狗崽子閉嘴的最好方法就是拳頭。”
“事實上我說的話,你就會認真地聽,可我拳頭也不比你大。艾列娜,在這個世界上,你一定會遇到拳頭不厲害,但也十分強大的人,強大的方式從來就不止一種。”
“一個人的強大也終究是有限度的,你對強大的渴望來自於你的不安,你事事都不願意依賴別人,總想著自己解決、承擔、抗爭,但終有一天你也會得到別人的幫助,你會學會相信別人。”
她這個弱小的朋友,那短暫的一生,還有那微不足道的死,仿佛全盤否定了他堅持到底的原則。
那個朋友,勇敢且愚蠢。
他會因為對方侮辱了他唯一的朋友而怒不可遏,自己被如何揍都不願意付諸暴力的他,會為朋友揮出拳頭。
但是沒有力量,死了也是理所當然。
而艾列娜比那些人強,那些人死在她手下也是理所當然。
“我有一個朋友,他很弱小也很善良,他想和別人講道理,別人用拳頭把他打死了,自那之後我明白了一個道理,人與人之間如果想要對等地交談,就必須擁有對等的力量,隻想靠一張嘴說服對方是傻子做的事。而強大的人永遠不會去站在弱小者的立場去思考,承擔後果的永遠是弱小之人。”
“即便我討厭戰爭,戰爭也不可能在這個世界上消失。因為無法交談的人,立場和道路想悖的人,渴望戰爭和暴力的人,一定存在。我如果想要貫徹我自身的立場,必須變得比誰都強,這樣他們才會聽我的。不好好聽話,打到他們聽話就行了。”
不知道是什麽時間,什麽場景,長大後的艾列娜對一個人這樣說著。
在夕陽下,那人一頭金發也在閃爍著耀眼的黎明般的光芒。
“那只是單純的暴力而已。”他說。
艾列娜笑道:“如果我比你弱,我連好好地站在這裡讓你聽我說一句話的資格都沒有,反之亦然。”
“你的手中也握著武器,武器是用來殺人的,你卻用他來救人。暴力為什麽不可以?我有自己的方式去用這個力量。只要強到能夠不殺死人就讓人屈服即可。而且你也知道,有些人是的確不應該活在這個世界上的,他們活著就給更多的人造成傷害,所以才有監獄和死刑,維持社會秩序的機構是為了保護而存在的,但仍舊不能改變他們是暴力機關的事實。更別說他們比起保護人民,往往更多情況下選擇了保護政權,這就是人類。”
那個人沉默了半晌,“那你怎麽保證,你自己的判斷永遠是對的呢?”
艾列娜諷刺地笑了一下:“這個問題,你也可以問問你自己。人是複雜的。但是我沒必要去詢問別人的標準,我只相信自己的立場和判斷,無論是對是錯,都會在碰撞中得到答案,比起軟綿綿的話語,這樣明顯更快捷有力。如果你覺得我做錯了,你可以戰勝我然後用事實讓我屈服。”
那人道:“你很強,但我不會一直輸給你。”
艾列娜看著他,微微一笑:“你和我小時候的那位朋友不一樣,他的善良是無力的。你有實踐你信念的勇氣和能力。”
他道:“不,我始終不認為只有武力強大的人的善良才算真正的善,世間也絕不只有一種強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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