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為了保護他人而獻出的生命。
然而崇高並不代表理所當然。
這樣想著,她耳邊轟然炸響。
視野顛倒。
嗡鳴過後,她的眼中和耳朵都在震顫。
耳朵暫時失去了聽覺。
過了一會兒,睜開眼,才慢慢恢復。
她看見身邊躺著一個士兵,他護住她的身體壓在她身上,被震暈了過去。
“炸……”
埃裡克下意識摸向手中的相機。
好在她相機還被她抱在懷裡。
她抬起頭,看見的是猙獰張開的龍吻。
灼熱的龍息噴吐在臉上,讓她瞬間窒息,有一種把整個頭探入烤爐的錯覺。
黑龍一腳踩下去,在地上沒來得及躲開的士兵的腿就這樣變成了爛肉。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埃裡克的腦袋還在嗡嗡作響,她聽不太清周圍的聲音,卻能清晰感受到,心臟狂跳的頻率。
她下意識伸出手,對著這些慘劇,按下了按鍵。
“哢嚓”
埃裡克吐了一口血沫,荒唐地笑了起來,有些受不了自己。
都這個時候了還想著拍。
也許自己天生就是乾這行的吧。
她一直堅信也許照片和文字救不下現在的這些人。
但有些力量,能救下未來更多的人。
龍似乎低頭瞧見了她。
不是看著她一個人,是下方如螻蟻般的一群人。
他張開嘴,岩漿般的裂紋開始散發紅光。
埃裡克睜著眼睛靜靜地等待著死亡。
然而等了一會兒,死亡並沒有如期而至。
耳邊的聲音恢復了。
她聽到的第一句清晰而洪亮的聲音。
是她聽不懂的句子。
“VENI VIDI VICI 。”
不只是他,每個人猶聽在耳,實質般的聲音響徹戰場。
正像水滴落在平靜無波的湖面上,泛起了波瀾。
埃裡克推開身上的士兵,對著那個方向,拍了一張。
放下相機,還沒有洗出來,她就已經確信,這將是她至今為止拍得最為清晰的照片。
英格爾·涅卡站在空中。
纖瘦的身軀此刻顯示出龐大的厚重的存在感。
那感覺,仿佛是,大秋沙山脈最高的山峰立於眼前。
也如同十幾頭巨龍融合在一起,形成了一個難以形容的龐然大物的模樣。
單以氣勢便能排山倒海。
這是她第一次見,原來魔法還能這樣用。
轟轟轟轟!
埃裡克轉過頭,幾頭龍的巨大頭顱倒在了她身邊。
那翻白的眼中似乎還殘存著恐懼。
埃裡克用手撐起身子,站起來,終於能夠看清了局勢。
除了她身邊那頭黑龍,其他幾乎所有龍都失去了戰鬥力,無力癱倒,失去了知覺。
黑龍見狀眯了下眼睛,深吸了口氣,喉頭的火焰硬生生咽下,飛向空中,將自己的龍騎士接走,騰飛回了後方。
而另一邊,埃裡克揚起頭。
那個上一秒還穩如泰山,神跡降臨的巫師,如同折翼的飛鳥,從空中直直墜落。
劍上纏繞金光的騎士衝了過去,他才不至於和地面來個親密接觸。
埃裡克按著斷裂的胸骨,艱難地走近。
在不遠處,舉起手,找角度拍下了倒在艾利克斯懷中七竅流血的英格爾的模樣。
***
埃裡克將洗出來的相片一一夾好晾在繩子上。
外頭開門進來了個人。
麥克吊著手臂,用另一隻手臂柱著的拐杖點了點門,“你果然在這裡。”
埃裡克把照片甩了甩淡淡道:“是你啊。”
麥克撇了撇嘴:“真虧你這樣的破爛房子存活這麽久也沒有被夷平。”
“過來幹嘛?”
“我看病床上沒人,就問護士,你傷還沒好亂跑什麽,照片又不會跑,之後再洗也可以啊。”
“廢話少說,你才是該滾回去的。”
“我是叫你回去治療的,不死的巫師醒了,現在正在給人治療呢,回去還能趕得上。”
埃裡克沒興趣,“我這傷,養一會兒也能好。”
麥克笑著輕輕戳了戳她肋下,道:“你肋骨都斷了好幾根,別開玩笑了。你還想不想繼續拍照了。”
埃裡克皺眉頭,把照片曬好,將人推了出去。
麥克出去前看到了其中幾張已經出形狀的,忍不住道:“你怎麽總拍這些毛骨悚然的東西。沒人會買你的照片的。”
埃裡克冷冷道:“我又不是為了這個拍的。”
她頓了一下,自語般道:“……而且,就是要害怕才好啊。”
“什麽?”
………
這些照片,衝印完成後,與無數士兵們的家書一起通過列車被寄回了首都以及各地。
阿琳艾結束了今日的飛行訓練,摘下了護目鏡擱在脖子上,從飛機上跳了下來,旁邊隊友扔給她一條毛巾,她道聲謝,擦了擦額頭脖頸和護目鏡邊緣。
“阿琳艾,你的信!”
“來了!”
她把和信一起寄來的包裹打開,桌上鋪滿了照片。
她擦著眼角,笑不出來。
突然,一個熟悉的聲音在背後響起。
“阿琳艾小姐,你在看什麽呢?”
To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