隊伍很長,面試通過的只有十個女孩,露西婭是那幸運兒之一。
“幸運兒。”
如果踏上地獄之路算是幸運的話。
女神的眷顧怎麽可以這樣地偏頗呢?
***
她的人生當中有一段日子是空白的。
純黑的空白。
這是她為了保護自己而自行封閉了那段記憶。
如果不是這樣,她就活不到十六歲。
活不到出去的時候。
明天永遠比今天糟糕,就是那樣的日子。
四年前,她和那些花朵般的女孩一樣,有著哭泣嘶吼的能力,也有著疼痛的感覺。
然後,她看著別人被揉碎了,自己也是。
十六歲的她還剩下最後的希望。
她希望能從這個溫室裡出去,哪怕是作為垃圾被活著扔出去。
她希望作為一具屍體,倒在潔白的雪地裡,而不是在陰濕黑暗的地下室腐爛生蛆。
她最希望能見自己的家人一面然後在他們溫暖的懷裡死去。
帶著這一切活著對任何人來說是難以想象的折磨。
成為皇后本身於她而言沒什麽意義。
“走出去”與“能夠學習”這兩件附帶的事情給了她思想上很大轉變。
一些曾經她想破腦子都理解不了的東西,在學習期間,豁然開朗。
當然,她很討厭教師的那一套說辭。她喜歡自己學,那些“離經叛道”的思想總讓她著迷。
她偷偷接觸了魔法。她利用從別國帶來的魔咒全書,嘗試了一下,她發現了自己的魔法的天賦。
她把這一切都隱藏了起來,廢寢忘食地攫取著與魔法有關的一切知識。
薩蘭布拉的巫師沒那麽多,因此也沒人發現她的事。
但,在魔法一途上,她沒有導師。
她想問,魔咒,能不能創造出來呢?
她試探性地問過一個巫師,對方卻大怒,說這是女神做的事情。
女神不允許人類創造魔咒,人類也絕對不可能創造魔咒。
她不信。
研究了一段時間魔咒的構造,她就著魔一般在紙上嘗試。
把任何可能字符都畫出來,把每個可能與不可能的讀音都嘗試一遍。
她還搜羅了一大堆古籍幫助研究。
她知道概率之低。
但是,她成功了。
成功的只有兩個魔咒,但這兩個魔咒對她來說已經足夠代表很多事情了。
她隱隱能感覺到,這兩個魔咒本身是存在的,只是女神沒有將其賜予人類罷了。
女神是吝嗇的。
但她能理解她們這麽做的原因。
她曾經猜過,偷食禁果,破壞邊界的她,女神會怎麽處置呢?
女神沒有出現。
在她用幾個嘴碎的侍女偷偷喂血祭禁術的時候也沒有出現。
女神要麽對她的行為視而不見,要麽是女神對人類已經毫不關心,又或者,這點小事還不足以驚動她們。
還有一個是她之後在丘涅實現的。
在那之前,她從薇拉那裡得知了她家人死亡的消息。
她反思了一下。
她剛從地下室出來的時候,為什麽想要見家人呢?
因為他們是她記憶中唯一的愛和溫暖?
其實他們給予她的愛也只有一點。
能有多少呢?沒有物質的愛。
他們整天掙扎在溫飽之間。
讓她入了那個腐臭的地下室,被一個足以當她曾祖父的老男人按著侵:犯,鞭笞著身體,吃盡了肉:體的苦楚,這一切的罪魁禍首,是她的美貌,她的年輕,是他們的貧窮嗎?
他們是沒有錯的。一切罪惡都歸於那個皇帝。
但是,哪怕他們知道了事實,他們能夠阻止嗎?還是一文不值地死掉?
大概率是後者。
愛是什麽呢?
卑弱的愛,只剩精神上的愛,對她來說有什麽意義呢?
對他們的溫暖記憶也不會讓她那四年好過一點。
也不是他們幫助她活下去的。
她之前是不是還考慮過,死在他們懷裡來著?
好蠢啊?
她眼淚都笑了出來。
看著侍女薇拉恐怖的表情,她在心中輕輕歡呼。
她現在是不是長進了一些呢?
對任何事物抱有希望真的是一件愚蠢的事情。
於是,最後的希望也被她扔掉了。
地下室腐爛的如花的女孩有那麽多,只有她一個人走了出來,不是因為她曾經溫暖的記憶,是因為她作為人本身對於生存的貪求。
只有她自己的行為,才是切實可行的,因為她做得到。
動手去殺,那個人就會死。無論是傷害過自己的人,還是自己討厭的人。
當她弱小的時候,活該被人踩在腳下,誰也救不了,當她掌握了主導權,對方就只能在自己手裡掙扎,這就是世間真理。
祈禱著等待著別人去救自己,把自己帶出苦難,渴望某些虛妄的愛和溫暖,等待著女神去懲罰那些討厭的家夥,都是愚蠢的。
女神不回應,女神也不關心。
………
春宮是個巨大的溫室。
在冰天雪地之中,只有那個地方,四季溫暖如春。
花園裡開滿了五顏六色的花朵。
嬌嫩的花朵,被關在裡頭,踩著肥料,除了美麗,一無是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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