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在王府,規矩松弛,谷矯梁健也都坐在了桌邊。
谷矯總比梁健更爽直些,坐下便道:“好久沒和王爺一處用飯。眼前沒有那個呂值打轉,心裡委實痛快不少。”
谷梁初沒說什麽,梁健卻捅捅他,瞧著一旁伺候的莊頭出去催菜,輕聲說道:“也得小心這個東西。從前王爺只是尋常王子,和皇上來這兒的時候他的眼睛只能看見北王爺和王世子,對咱們幾曾這麽熱絡過的?”
谷梁立刻點頭:“我也想說這個。”
谷梁初這才淡淡地道,“尋常之事。巴結有用是這些人的生存本領,北王府裡一乾貴人,哪能個個顧到?隻沒刻意冷待也就無需計較。”
谷矯梁健不再說了,早已過了午膳時間,也都餓了,當下專心吃飯。
男人多隻貪肉,唯有弓捷遠是七分魚三分蔬菜,一口沒動那些濃油赤醬。
谷梁初瞧得清楚,飯後便與莊頭說道:“莊裡多魚,晚上再揀兩條好的蒸上,司尉愛吃鮮的。”
弓捷遠聞言訝然問道:“晚膳還在這兒用?如此大雪,還要趁夜回去?我有不系,那幾隻馬腿腳一般,跑將起來可費力些。”
“那便住上一宿。”谷梁初道,“天留客麽!”
莊頭聞言樂得什麽似的,趕緊吩咐人去灑掃房間。
這裡沒有拔步床,房間卻多。弓捷遠以為不用和谷梁初睡在一處了,還在暗暗高興。谷梁初卻又告訴莊頭燒大池子,說要泡澡。
弓捷遠不想洗澡。
谷梁初道:“你也來了好幾日,早晚不過洗臉洗腳,怎麽不泡泡澡?還隻嫌棄谷矯梁健,自己也不怎麽乾淨。”
弓捷遠不樂意道:“我在邊塞時候常常十天半月不洗澡的,最長一回得有四十多天,早習慣了。王爺若是嫌棄,我離遠些便是。”
谷梁初也不生氣,隻撇嘴道:“四十多天不洗澡的人,倒還嫌棄別人的寢房。今兒若不肯泡,回去就將你關進那間屋裡鎖上幾天,好好治治矯情毛病。”
沒法想象那種情形,隻得勉強就范。
覺得同這三個肉食者鄙的家夥一起泡澡非常別扭,弓捷遠寬衣的速度非常緩慢。
梁健看不下去,笑著說道,“司尉如何這般忸怩?可是尊貴慣了,從來獨自洗澡,便在邊塞也不曾和軍士們一起泡過河的那實可惜,夏熱的季節一塊兒泡在河裡,滋味兒可與澡桶池子不同。別說王爺,就是皇上,從前也和咱們一起下去鬧的。”
弓捷遠不想和他廢話,也不想讓他再多嘲笑自己,咬咬牙,極快地扯了衣服,飛鏢入靶一般投入池中。
饒是這般速度,谷梁初仍舊看清了他那副白瘦的身體,也瞄見他拚命掩飾仍舊雙顴通紅的臉,向著池子低下了頭,微微笑了。
池子十分寬大,表面貼著一層薄石,胚基底下埋了地籠。
莊頭舍得柴火,把水燒得很熱。
弓捷遠泡得舒服,仰臉靠在池邊。
“京城還有一匹好馬。”谷梁初道,“卻是雌的。應當年長不系一歲半歲,正是好養育的時候,因為一直挑剔品類,還沒下過駒子。司尉若是舍得,孤王出頭促成這段姻緣,也好與那馬主討匹小馬養著。”
弓捷遠畢竟年輕,說起這種交配之事難免有些羞澀,但他也想不系有後,雖仍仰頭不看人臉,嘴裡卻也說道,“那得讓我瞧瞧那馬,光你說好不行。”
谷梁初淡淡一笑,“你也保準喜歡。那馬風姿不輸司尉的心愛,卻是通體烏黑更見強壯。孤王隻想它們若生孩兒,可是什麽毛色?
“想得卻遠。”弓捷遠微微有些不滿,“良馬也挑伴侶,不是遇到一個便行,否則不系早當爹了。還不一定能成的事兒,王爺已先想起毛色來了?”
“凡事都逃不過計劃安排。”谷梁初道,“孤既有心與它做媒,提前想想也不為過。”
弓捷遠更不愛聽,起身便往旁邊挪挪,口裡不屑地道,“什麽都要算計,還讚自己智計過人,王爺是給捧得壞了,還是本就吳起之後?”
谷梁初臉色黑了。
弓捷遠看見他的神情,知道自己說的過了,轉身伏在池沿,想躲一躲。
谷梁初被兩片翅膀一樣的肩胛填了視線,隻覺雙眼驟被強光一晃,暫時忘了生氣。
一對兒骨頭而已。
谷梁初雖隻二十五歲,見識卻不算少。十五歲後,父王便不虧他俊男靚女,屋內的灑掃門口的侍衛都挑年輕好看的給。戰場的俘虜由得他挑,西城的雲樓也容他去。
並非偏愛,而是谷梁立覺得他的兒子理當如此,從前的谷梁高是,如今的谷梁厚也是。
谷梁初並非聖賢,也不用些迂腐理學約束自己,遇到入眼之人從來不吝攫取,當然也不嗇於賞賜。但他總不長情,多驚豔的得到手裡把玩把玩便生厭倦——不過漂亮罷了。
弓捷遠這對蝴蝶骨也是一樣,不過漂亮。
谷梁初伸手過去摸摸。
弓捷遠隻給什麽烙鐵燙了一般,身子使勁兒一跳,猛然回頭,怒目質問:“你作什麽?”
谷梁初神情平淡,視線落在弓捷遠露出水的胸骨上面,口裡慢慢地道:“你這脊背甚薄,不像久用弓箭之人,孤卻聞你甚善騎射。”
弓捷遠詫愕稍減,仍舊有些不悅地道,“這有什麽奇怪?做個假司尉也用不著武器,王爺管我拉不拉得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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