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宦官立刻後退兩步,“王爺所言極是,小奴無狀。”
向高時低聲提醒弓捷遠道:“少將軍還不快請王爺進府?”
弓捷遠連忙又叩首道:“恭迎王爺。”
谷梁初抬步向內,路過弓捷遠時淡淡說了一句:“既然事出有因,就不必跪著了。”
弓捷遠聽他始終言語冷淡,不知此次探病之行到底存了何意,心中又是戒備又是忐忑,慢慢站起身來謹慎跟著。
入了正堂,沒等弓捷遠恭請,谷梁初自己撩袍坐在廳上,先開口道:“小將軍何事不悅,竟要親手教訓叔父輩的向將軍啊?”
向高時不敢貿然替答,連忙看向弓捷遠。
弓捷遠無法臨時編謊,如實答道:“不是教訓,只是起了一點齟齬。下臣……連月不見家父,心急難耐,向將軍不準下臣入內探望,下臣一時情急。”
谷梁初聞言便將目光掃在向高時的臉上,淡道:“是嗎?”
向高時連忙跪下,“回稟王爺,少將軍說的確是實情。臣下言辭失當,惹惱了少將軍。”
“向將軍因何阻止兒子孝父?”谷梁初問。
“實是將軍有令,怕病氣過染了少將軍。”向高時回答。
“哦!”谷梁初點了點頭,“拳拳愛子之心。只是將軍正值壯年,前面還曾大退遼邊外寇,怎麽新皇剛剛登基便染重症,非但不能上朝面聖入軍履職,竟連兒子的面都不能見了?”
向高時道:“病來如山倒,也是無奈之事。”
“嗯!”谷梁初又點點頭,“怎知將軍所染疾病會過人的?”
“起初也不知道。”向高時答,“兩個日夜伺候的婢子出了疹發了燒,醫家診了方知是慢過之病,這才不準少將軍見了。”
“向將軍也不得見?”谷梁初目光炯炯地注視著向高時。
“實在必要之時,”向高時答,“臣下會厚著層衣巾帕覆面,入內回稟軍務聆得將軍訓令後便即退出,出來後還要連喝兩副醫家所開的預防之藥方能確保無事。臣下素是強健之人,少將軍卻自小病弱,因此將軍才嚴令少將軍不得入內。”
“這般陣仗……”谷梁初又問,“你家將軍日常如何起居啊?”
“那兩個過病的婢子,”向高時答,“一個不治,一個躺在將軍榻邊用藥好了有了抗性,如今隻她和請來的名醫在內伺候,我們一乾護衛隻守在院子外圍,負責看守巡護送些糧米藥材而已。”
“婢子都好了,”谷梁初盯著向高時的臉看,“將軍倒不見起色?”
向高時面色有些凝重,“下臣自然也詢問過。醫家說將軍依仗素來強健諱疾忌醫,以至於病氣太深入了肺腑……也賴他經年行伍之身,否則也無用藥的余地了。”
“到底是什麽病?”谷梁初收回目光,眼睛落在自己手上。
“是種髒病。”向高時聲音極低,“臣下也是後來聽醫家說的……元人有一遠族,民風極為粗鄙,更兼常與牲畜混居,因此此患橫行。”
谷梁初皺起眉頭,“將軍怎麽會染上這種病?”
“自是有心之人為之。醫家說此病經血及津液傳播,行伍之人小傷小患從來不放在心上,年來雖無外戰,將軍練兵布陣卻從不假手於人,說不清什麽時候就著了那些處心積慮的霄小之道。這病起得又慢,等發起來再查還哪裡查得到頭?雖然如此王爺也不必太過擔心。”向高時說:“便是身上多有潰破之處,只要不接觸病人日常所用器具便不會太過危險,這也是我們府內沒有太多人員起病之故。不過千金之體不坐垂堂,王爺只在堂上歇歇便好,後院還是不要去了。聖上隆恩,臣下自會轉告將軍。”
“醫家是誰?”谷梁初又道,“哪裡請的?說了將軍何時可以痊愈嗎?”
“此位醫家乃是帳下一名軍醫之友,遊方之身,多於元蒙不毛之地行走,對這病症極為熟悉,隻言此病極為纏人,未敢斷言何時可以藥愈。可憐將軍赳赳之姿,幾月之內便見悴損,臣下數次親見,神傷之至。因此今日無論如何不肯放少將軍進去探視,不怕一萬只怕萬一,父子二人久未相見,如若忘情……得不償失。”向高時有問有答,順帶解釋了剛才耽擱接駕之事。
谷梁初掃了一眼面色有點兒發白的弓捷遠,又望望始終蹙眉掩鼻的呂宦官,又點點頭,“既是不毛之地的疑難雜症,太醫們想也無策,倒也不必奏請聖上派遣了。然則今日孤王既代父皇親臨探病,豈能坐坐便走?茶總要吃上兩盞的。”
“王爺……”呂宦官不由開口。
“孤倒忘了,”谷梁初立刻又道,“呂公公身子不好。白先生先扶呂公公去車駕上歇歇,孤王略坐一坐便來。”
“王爺,小奴……”呂宦官連忙又道。
“去吧!”谷梁初溫聲,但卻不由分說地道。
呂宦官見狀不敢再說,但也不願就走,隻給白思太扶住了肘彎催促了兩遍,“公公請!腳下慢些。”
呂宦官隻好跟著他往將軍府外面走去。
谷梁初坐在原處,望著呂宦官和白思太走了,伸手摸了摸早奉在身邊的茶盞,不喝,隻把玩著,嘴裡仍舊輕輕地道;“將軍這番苦心……弓挽,你竟在病舍之前悖逆父意,與好心勸阻的向將軍動武嗎?”
弓捷遠面色沉凝,“下臣魯莽。”
“魯莽?”谷梁初終於笑了一下,這是他府門內外這半晌兒工夫裡唯一的笑容,其中卻並無幾分真正笑意,“從前北王府不乾地方軍政,咱們見得不多。不過孤王雖然一直是個不管事兒的王子,卻也沒少聽見少將軍的名頭,端的是如雷貫耳其鋒難攖,怎能隻用魯莽二字形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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