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宜擺得太明顯了,自然就有緣故。
谷梁立不過在賭,賭親兒子怎麽心緒不平,怎麽受人慫恿挑撥,最後關頭還會想起他是親生父親。
他是爹啊,如天的爹。
自己即便殺入南京去了,最後關頭也沒親手去綁兄長,同胞兩個生了奪權篡位的仇,到底也沒當面對峙廝鬥。
如今他谷梁立畢竟是谷梁厚的生身之父,是給這個逆子性命的人,他縱便有千萬不忿,箭將扣弦之際,也許還是要反悔的。
只要他肯生悔,谷梁立就打算裝糊塗,畢竟是親兒子,親生兒子。
可他到底還是動了手啊!
皇殿上的君王掛著一臉冷靜,看起來卻說不出的可怖。
“微臣得著寧王召喚,說有急事吩咐,”盧極仍在徐徐地說,“未敢怠慢,立刻赴約。到了王府望見湯指揮使也在正堂裡面坐著,心知不大對勁,推脫欲走,卻被王爺親自擋住,好說歹說不肯放行,隻糾纏著。後來聽到許多下屬聚在王府外面吵嚷,說是見著了臣和湯指揮使的腰牌,吩咐他們速來此處辦事,這才知道不對勁的。腰牌時刻不離微臣的身,此際又被糾纏,他們如何見著?況且幾百名錦衣衛都跑出來,宮城肯定空虛,怎麽得了?情急之下微臣也就顧不得尊卑上下,硬與寧王撕扯起來。可也到底君臣有別,並沒敢用武器,還未回神之間,小臂便被王爺割了一刀……”
第231章 同淋雪兩處相思
谷梁立呵呵笑了起來。
他的笑聲並不甚高,但卻很長很長,久久都不停歇。
晨殿闊大,雖已聚了這麽多人,笑聲依然能有回響,聽著甚為詭異。
也甚淒涼。
過好半天,谷梁立方才停下了笑,複又冷冷地問,“寧王今在何處?”
因他發笑所以停了口的盧極這才回道,“微臣與湯指揮使反應過來事有蹊蹺,倚仗身上功夫生闖出門,饒是能與下屬們匯合一處,場面已經亂起來了,急切之間也沒同時回宮救駕的可能,隻得由臣率然人拚力壓住寧王府兵,先分了湯指揮使回宮救駕。寧王爺準備的人很是不少,微臣之屬雖然訓練有素,也費許多功夫才能佔得上風,又不敢傷王爺身體,所以拖延得久,但也……皇上恕罪,但也綁起來了。要回來的時候又被馮家舅爺堵在內外城間,只要擋著臣和各位重臣勤王救駕,隻得又帶著人去打他,到了跟前方才發現馮家舅爺竟然賺了兵馬司的軍士使用,端的人多勢眾,微臣也難速決,倉促之間不知能找誰的幫忙,還是匡小僉事反應神速,沒大一會兒便已率領幾路重臣家兵過來,如此諸位大人才能進宮。馮家舅爺見狀不好調頭逃回國公府去,微臣自然追趕,想要逮住首惡綁縛殿前,等候皇上發落,卻不料……”
他停住了。
“不料什麽?”谷梁立問。
“不料遭了國公爺的阻攔。”盧極這才又說,“國公爺與國舅爺又自不同,老人家身有敕誥之爵,又是我朝開國明將,更為皇后娘娘生身之父,微臣實在不敢造次,雖要逮人,不敢隨意亡傷哪個,所以拖到這刻才能回來複命。”說到這裡,盧極那張粗臉上面竟然起了些許悲戚,“也稟皇上知道,微臣……之前已經損了幾名得力的人,進了國公府又折了三個好下屬,他們……絕料不到竟會這樣死去……”
谷梁立長長吸了口氣,又長長地呼出來,隻這兩個動作就費好半天的功夫,他似極力忍耐什麽情緒,所以竟有苦笑之意,“盧極啊盧極,你竟跟朕一般傻的,總想他們昔日有功於國,想著他們畢竟是皇家的血脈親戚,可若此刻被逮著的,不是寧王和馮家父子,而是朕與你呢?人家會顧忌嗎?”
本來立在一旁的湯強聽到他如此說,趕緊跪了下去,“皇上萬勿傷懷!”
匡鑄也領著幾位重臣跪下去,“驟遇凶險已是大驚,便再痛楚,皇上也要保重龍體,聖駕可是國家社稷的指望啊!”
谷梁立手撐面頰沉默良久,最後終於說道,“天要亮了……朕甚疲憊,要去安歇,今日罷朝,這乾無父無君的人,就交給諸位臣工去處置吧!朕是不管了的。”
他說完了,站起身來就往後殿裡走,從來步履矯健的人竟露了些不良於行的意思,仿佛當真累得狠了。
留下承天殿裡的幾位重臣面面相覷,不知如何是好。
匡鑄稍微想了一想,對許正說,“許大人,別的不忙,燕京和宮城的安全最為緊要,馬上天就亮了,兵馬司和府軍衛不能亂,今日先命詹誠和蔣霆暫理兩處事務,你看如何?”
許正聞言立刻點頭,“軍兵之事自然還靠大人拿主意的!皇上身心憊傷,難免心灰意冷,任命之事卻也不能倉促決定,還得等待聖裁,暫理是對的。事不宜遲,兵吏兩部這就聯名發下令去。宮城裡麽……湯指揮使和盧鎮撫使雖然疲憊,應該不至於有差錯的。”
匡鑄聞言便詢湯強和盧極,“兩位意思……”
湯強看看盧極,代替他說,“宮內交給我們兄弟,燕京城內的事情就賴大人們操心了!”
這裡議得認真,不妨一直陪在殿裡聽稟報的谷梁初卻趁這機會出了承天殿門,竟似全不在意諸人怎麽安排似的,大步地朝宮外走去。
匡鑄回身望見他的背影,稍微沉吟了下,而後又慢回身,把眼瞧瞧許正和湯強盧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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