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白……”柳猶楊似給這話勾走了神思,竟在原處呆了一刻。
弓捷遠有些憂心,“師父。”
“捷遠,”柳猶楊回神看他,“這世上的人,能活到壽終正寢的也未必能做什麽事情,更別提那些不幸陷於貧苦戰亂飽受饑饉兵禍荼毒之輩,他們只要尋口吃的,能睡個踏實覺就得耗盡心力,旁的東西並沒力量去想,哪一天突然死了也便是死了,也許都沒有額外的精神歎息自憐。”
弓捷遠有些羞愧,“我是矯情了些。”
“不是這個意思。”柳猶楊又搖搖頭,“是你提了白白二字,觸動了我。你大概也知道我兄長的事,且說一說,他算不算白白死了?”
“自然不算。”弓捷遠立刻道,“柳大人一身正氣……”
柳猶楊卻又搖頭,“一身正氣還是一身歪氣,死了就是死了。他有做事的心,結果沒成,那就是沒成。好比我,這二十年費盡心思東奔西跑,也還沒做成什麽事情,若是亡於此刻,亦是白費力氣。”
弓捷遠垂下了頭,“師父是責我沉不住氣嗎?商盟的事欲速不達,我懂得的……也會聽王爺的話。”
“我不責你,”柳猶楊說,“也不逼迫自己。商盟之事我輩該做,但竭力爾,若是我死之時仍沒結果,也不遺憾,因已無法可想。捷遠,商盟之外還有商盟,外敵之外還有外敵,總是無窮無盡,既不能悲觀逃避也不能覺得可以一滌即清,這道理……我也只能告訴你罷了。你尚稚幼,我像你這般大時也不懂得。”
弓捷遠凝望著他,“師父,倘若……我們真的贏不得那個商盟,您真的不遺憾嗎?”
“天數命數並不總是公正,”柳猶楊看著他說,“我們需爭,敢爭,也舍得付出吃苦受罪,甚至性命,但若一定不能成功,便是注定的事。捷遠,注定的事,可還遺憾什麽?”
“都這樣想,還有爭的底氣嗎?”弓捷遠問。
“那底氣當由自你心裡的認定,”柳猶楊道,“同你父親一樣,覺得此事當做,成與不成且不管他,隻做便是。”
作者有話說:
小可愛們都去玩了嗎?
第123章 弄玄虛養伯嘴碎
弓捷遠聽得更加呆怔,柳猶楊也不管他,自去喝茶休憩。
弓捷遠獨個兒坐著想了好久才終回神,又尋到柳猶楊,“我方才岔了師父的話,您說會看相,我自然信,卻是看出了什麽來?”
“我看出你誤在聰明也成在聰明,”柳猶楊淡淡地說,“至於先誤先成還沒看出,也沒想到壽命之事。說到這裡還真有事要告訴你,我已吩咐了人去請那個妙手,算著這會兒不到午飯過後也該到了,你且莫走,只在這裡等著。”
話音未落,一人已在院門口處說話,“我幹什麽等著午飯後到?你好不容易請我一次,我不多叨擾你一頓好吃的可不虧了?”
柳猶楊聞言微微笑了起來,“養兄到得好快。”
弓捷遠只見一個同樣蓄著長須的壯年男子走進院來,瞧上去同柳猶楊年紀相仿,面色卻較紅潤,此人哈哈笑著,也似更為開朗。
“你莫故弄玄虛,”被喚“養兄”的人一點兒都不客氣,“分明知道我要往這邊來,特意派人截著!又是郭全告訴你的?他恁年輕個孩子,生生讓你教成了小神仙,真是作孽。”
弓捷遠聽他聲音不高,語間卻有鍾鳴之音,說話又很有趣,自然目不轉睛地看。
那人就又往他臉上瞧來,“終於記起我這一號,為了這個孩子?”說著使勁兒打量打量弓捷遠,嘖了句歎,“實在好看,怪不得入了你的眼睛。新收的徒弟?”
柳猶楊搖頭,“彼此切磋,什麽徒弟師父?”
那人越發哈哈起來,“幾年沒見你還這個脾氣。小娃兒莫要失落,這人就是如此,自己吃過師父的虧,就老……”
“養兄!”柳猶楊阻止他道,“長輩莊重,莫在孩子面前胡鬧。”
“啊哦喲,”那人立刻悵然,“我這人最不愛當長輩,老是記不住歲數呢!怎麽昨天還在師父膝下學藝,這麽快就成別人的長輩了呢!唉,嗚呼!悲矣!”
“伯父年盛,”弓捷遠哄著他說,“正是青蘢之時。給我們這等細苗尊重一聲也沒什麽。”
“哈哈哈,好娃兒。”那人越發高興起來,“你師父喚我來得好,這樣的細苗討人喜歡。來來來,反正他也不急著弄飯給我吃,且先給你把個脈看看,哪兒不舒坦至於你的師父想著我了?”
弓捷遠聞言立刻看看柳猶楊。
柳猶楊無甚表情。
弓捷遠便請那人去藤椅裡面坐著,自己將腕子放在桌上。
那人見了又嘖一聲,“這好腕子,尋常姑娘也比不上。”
弓捷遠不由臉熱。
沒正經的長輩已將兩根粗健手指按在後輩的脈搏之上,捋著長須安靜下來。
弓捷遠有些緊張,下意識地屏息,過會兒方才松弛。
這脈切得極久,柳猶楊也走過來,凝目看著那人。
那人終於放開了弓捷遠,“你幾歲了?”
“再有數日二十。”弓捷遠答。
那人又往他的臉上看看,“細苗細苗,我以為你隻十四五呢!二十歲了還什麽細苗?你就是單薄。”
弓捷遠無法否認。
“有了郎君多久?”那人又問。
To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