弓捷遠被這音色撩得心弦輕顫,覺得額邊脈動猛然砸了一下太陽穴,腦袋有些暈沉。
譬做為魚。
無心計較這句比喻裡的調笑之意,先想到一個詞匯——人如刀俎。
刀鋒入體的感覺令人畏懼,難道也能肢解抵抗?弓捷遠發現自己對這男人一直都很高漲的恨意竟然不如從前那般好凝聚了。
寒冬未盡,屠宰卻已完成。
雙腳被托出了木盆,弓捷遠顧不得自己濕淋淋的,揚臉兒去看窗外。
這個方向,看不到照空的那輪明月,弓捷遠有些沮喪。
歡愉即至,他將被谷梁初抽筋去骨也將被送上雲顛,忍不住盼望也忍不住憂慮。有些事情做得太多容易讓人生出錯覺,以為親密天經地義並能長此以往,可它本不應該,就沒理所當然的恆久可言。眼前越熱烈,將來必會越扎心。同營的兵士一處待久了,分開時都會難過。彼此糾纏的太多,恐會磨滅他心裡那些為質之怨,如果交付出去的不僅僅是汗液和喘息,也不僅僅是並肩的信賴和同仇的默契,還有別的東西,要怎麽辦?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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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8章 湊軍餉牛刀小試
周閣珍領著戶部的檢校和司務一通細找,到底也沒找到谷梁初撕掉的兩頁庫帳,頗有些氣急敗壞地問那二人,“你們就沒看見是誰撿去了嗎?”
兩個小吏不敢瞧他,都隻搖頭。
“沒用東西。”周閣珍插著腰罵。
檢校和司務心裡都想你有用怎麽也沒看見?
“罷了!”周閣珍長出口氣,“不是咱們三個自然就是王爺的人撿去了,懊惱無用,趕緊召集人手逐項往回推算吧!”
二人應聲而去。
周閣珍自己在原地站了半天才抬手捏捏眉心,十分煩惱地想:這個王爺可不只有陣前韜略。
官署這邊秉燭趕工,王府燈火卻多滅了。
谷梁初靠在書房的小榻邊上,靜靜看著入睡的弓捷遠。
陷入深眠的人如同空弮,完全卸去了力,弓捷遠雙臂揚在耳旁,身上蓋著薄被,腿在被裡向上縮著,姿勢似在投降。
他降於自己的疲倦,睡得極沉。
谷梁初卻沒那般好覺,他亦淺眠了會兒,大約也就一炷香的時間,便又自動醒來。
可能是身體尚未長成便要跟隨谷梁立行軍打仗留下了隱疾,又或者就是失於他自己多思多慮,總之很難有徹夜的安眠。
即便剛經消耗。
借著室內一點兒昏光細細端詳身邊的人,谷梁初有些納悶——不是在遼邊長大的嗎?不也經歷過敵人的夜襲麽?怎麽就能睡成這樣?只因為他有個將其護在懷裡摟大的父親?
睡眠果然令人老實,醒著的弓捷遠一直都在追問,周閣珍啊軍餉啊,捂也捂不住。即使被收拾著,即使眸裡起了驚恐和迷蒙,嘴巴還是不肯示弱,嘶著氣也要繼續說。
他是故意的。谷梁初心裡清楚,他是故意要打自己的岔,不想順順當當。
這是不肯丟棄的反抗。
谷梁初於心內歎息起來——你已長成這副樣子,何必只會強硬?若能學會一句半句軟的,想要什麽不能?
想不要什麽,也能的。
分明就是害怕,害怕被隔絕也害怕被收服,怎麽沉淪想攀住一分清醒。
不疲憊嗎?
弓捷遠發出一聲夢囈,像在表達什麽也像在拒絕什麽,谷梁初盯著人猜,覺得他那失識的樣子總是相似,魅惑而又迷茫,勾了人的心魄又不自知,立刻朝旁翻開不再看了。
守著一個禍害。
翌日趕了個大早,周閣珍倒在官署等著,只是眼白帶紅,不是熬了夜就是沒睡好。
谷梁初似乎沒看出來,隻詢問道,“連夜推算出來了?拿來與孤瞧瞧。”
周閣珍遞上重新裝訂過的庫帳。
谷梁初坐都不坐,轉圈走著看了一會兒,然後蹙眉說道,“孤記得銅錠這項不是這個數目。”
周閣珍一驚,“是麽?老臣看看,也或者推算太急,出了差錯。”
谷梁初扣住庫帳不給,“也許是孤記得不準,既然余帳和出帳都在這裡,谷矯!”
谷矯應聲進來。
周閣珍這才發現朔王爺身邊今日多帶了人。
谷梁初面無表情地點點那個檢校,“你,同孤的親隨一起去庫裡點點,就清楚了。”
“王爺!”周閣珍趕緊阻止,“這個檢校的職位太低,無權查庫,只怕提舉不會容其進去,還是老臣陪著……”
“周大人連日辛苦,”谷梁初搖搖頭道,“不能事事親至。提舉那裡好說,他不認得孤的人,也會認得錦衣衛,咱們坐這兒等等就是。”
周閣珍聞言面容微變,眼瞧著谷矯扯著那個檢校去了,口唇翕張幾下,沒再說話。
這邊倪溪完全不管谷梁初同誰說話,只是扎著腦袋一本一本地看帳簿。
谷梁初故技重施,又命梁健泡了茶來,坐在桌邊慢慢啜飲。
周閣珍不敢坐,雙目緊緊盯著谷梁初的壺盞,眼珠不錯。
弓捷遠瞧著他那副如臨大敵的模樣,肚中發笑。
“周大人嘗嘗孤的茶?”谷梁初好整以暇地問。
周閣珍搖了搖頭,賠笑地道,“老臣早上喝了稀的,人衰腎弱,這會兒不能多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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