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番話說得退而不讓力道剛猛,在場的幾個老滑頭也被他捎了一捎。
周閣珍假裝聽不出來,許正也扮糊塗,唯有匡鑄凝住這個年輕王爺,心中暗驚:歲數尚輕便已如此精明雷厲,假以時日誰能糊得?
“你這話也有道理。”谷梁立心裡舒服了些,琢磨了一下才說,“可這悶虧朕硬吞了,心裡實在膈應得慌。”
“父皇莫煩。”谷梁初又道,“厚弟在西也沒說什麽,前腳到京後腳朝廷的嘉獎又至,盛總兵便是如何鎮定的人,心裡也必不安。他給咱們這個虧不過是幾萬兩銀,以後卻要時刻忖度聖意,也是自找苦吃。”
“哼!”谷梁立寒著臉道,“這也是個該拾掇的。愛他多年苦守之功,朕本有意狠狠厚待,可惜人不能善,善則受欺。也罷了!倪彬擬朕的旨,兵部派匹快馬去宣,意思到了就得了,沒有二次的隆重給他。同時傳諭全國,以為楷模。”
事情就這麽結束了。
匡鑄沒有心思搭理許正和周閣珍,自己蹣跚著兩條坐僵的腿辭出乾清宮往皇庭內走,邊走邊在心裡狐疑——朔親王太雖然睿智,也太敢言,皇上應得也甚痛快,這對父子,誰的道行更深一些?或者本就是在聯手演戲,扮給他們幾個外臣看的?
畢竟都是姓谷梁的人啊!
弓捷遠借著選購製弓材料的機會出了王府,與谷矯一起徑奔西市,先在街鋪上轉悠一陣,而後拐入了涼州馬行。
馬是昂貴之物,尋常百姓購置不起,因此行內還如上次來時,門庭冷落,乾活的倒比客人要多。
谷矯直接將弓捷遠帶進了後堂。
此時陽光正好,柳猶楊正在屋外坐著,看著谷矯和弓捷遠一起進來,沒怎麽意外,隻笑一笑,“今日有空?”
再次面對這人,弓捷遠的心情很是複雜,他隨著谷梁初喚了一聲,“師父。”
柳猶楊瞧人的眼神仍如衣衫一般素淨,唇邊那抹淡淡笑意也似沒有熱度,“司尉這麽客氣?你的師父不是薑重嗎?他教你騎馬練刀,你雖未能樣樣皆精,卻也不能忘本。”
“薑叔叔不準我叫他師父,”弓捷遠聽出柳猶楊分明了解自己的事,又直說他武藝不精,有些感慨也有些羞愧,“我們是世交的情誼。”
柳猶楊搖了搖頭,“你們不是世交。薑重這人上下分得清楚,是將你認真當成少主看待。卻不知皇上太子亦有授業之人,叫聲師父也不耽誤尊卑。”
“不怪師父曾有故人之語。”弓捷遠認真地說,“確實了解我家。只不過師父還是叔叔都是敬稱而已,在我心裡,薑叔叔便是親人,沒有什麽尊卑上下。”
柳猶楊這才點頭,“既是敬稱我就接下來了,畢竟虛長了幾十年,總得有個叫法。房屋狹窄,也不請你進去坐了,總是春日風和,便在這裡沐沐暖陽喝點粗茶可好?”
弓捷遠行禮說道,“叨擾師父。”
柳猶楊又是清淡一笑,“不叨擾。這裡也沒太多伺候的人,谷矯去泡茶來!”
谷矯應得自然,立刻去了。
弓捷遠猜知谷矯梁健必然都隨谷梁初一起師從柳猶楊,心裡雖然嫌棄那雙粗手泡不出什麽好茶,面上沒大反應。
此行不為喝茶。
“做什麽來?”柳猶楊不喚弓捷遠司尉了,直接問道。
“隻想正式拜訪師父。”弓捷遠誠懇地說,“上次是為伴飛的事,匆忙倉促,也沒禮節。”
柳猶楊的表情仍很平淡,他捋捋須,“我不在乎虛禮。”
弓捷遠一時不好再說話了,只是望著對面的人。
這個年紀已經蓄了一把飄逸之須。
匡鑄也沒長得。
“既然來了,”柳猶楊又道,“便坐一會兒,隨意敘些閑話。”
弓捷遠依言坐下,看著谷矯端茶過來。
“當年為了尋訪沈小姐,”柳猶楊直言不諱,“我曾找到遼邊見過弓將軍的面。”
弓捷遠聞言心裡有些激動,這回不是不好說話,而是不會說了,只是繼續把眼睛緊緊瞧著柳猶楊。
“沈家受我兄長連累,好好一大族人只有沈小姐自己逃出生天,且又因為流放之苦玉體大為傷損,”柳猶楊聲線仍穩,“昔年我見到她時就已經看出難得長壽,可惜了才貌俱佳的出眾女子。”
作者有話說:
這文可能有點繞了 ,看著不夠爽快,遇到的小可愛還得有點兒耐心
第108章 愛根骨良師擇徒
因為這個早逝,也把體弱之症留給了兒子。
“師父怎知我已得悉了往事?”弓捷遠不想傷感。
“不然你怎麽特地過來?”柳猶楊微微一笑,歎息極輕,“我們認識的時候你還是個繈褓嬰兒,哪裡會把一個閑雲野鶴記在心裡?”
弓捷遠繼續克制著心中情緒,“不知者不罪,師父莫要怪我前次冷淡。”
柳猶楊搖頭,“雖與令堂接觸得少,也能看出你的脾性肖似母親。當年的沈小姐便是你如今這般,因為自己樣樣皆在上等,所以待人不似弓將軍那樣熱情溫厚,倒也說不上冷淡怠慢。”
弓捷遠有些赧然,“母親如何我記不清,自己卻稱不上樣樣上等,實在是給父親和叔叔們驕縱壞了。”
“壞是談不上的。”柳猶楊當面評價,“只是有些驕傲慢熱,不算缺憾。我瞧你相貌品性都沒的說,聞得弓箭造詣也是極深,若要硬講不足,大概就是因為天生體弱,拳腳失於強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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