弓捷遠瞅了一上午的河道水庫,正煩得不成,又知道官署是從來不備飯的,就跟著馮錦的馬車走了。
“尚川今日上了朝。”車上,馮錦告訴他說。
“這麽快?”弓捷遠倒有一點兒驚訝。
“實是乾將!”馮錦笑著點頭,“走路都費勁呢,竟然就來。皇上心疼他站不住,特意賜了個座,這會兒也留在乾清宮用飯,倒是會籠絡人。隻他那飯,臣子怎吃得飽?難為這些日日列班的老臣,不見日頭就得爬起,乾的不及細嚼,稀的不敢多用,多是硬餓一個早朝,午間這頓再吃不好,哪有力氣跪拜?等到晚間又怕傷著腸胃,不敢使勁兒吃足,長日都靠心裡那點兒精氣神兒硬撐著。莘莘學子還當登科及第是人生至喜,好不呆傻。”
弓捷遠也不說話,默然聽著馮錦東拉西扯。
“再不要提寧王的事,”馮錦終於說正經的,“皇上的鱗都被你給觸起來了,簡直要從龍椅裡面飛騰顯形,躥到天上去吐火吐雨。此番他也折了兒媳婦,你算勝了。”
“什麽折了?”弓捷遠沒聽明白。
“寧王妃歿了。”馮錦微微停頓一下,而後淡淡地說。
弓捷遠立刻睜圓了眼。
馮皇后聽聞兒媳殞命的消息當即便從鳳榻之上站了起來,呆立半天方長歎道,“哪就至於?”
賈德徽也很惋惜地歎,“胎兒早成型了,純純的皇家血脈,實在造孽。”
馮皇后慢慢坐了回去,又靜了片刻方才說道,“子女給當爹的頂雷,也不算屈!”
“皇后……”賈德徽忍不住想推卸責任,“此事也不能怪寧王,他是被連累的……”
“若這麽說,倒是爹娘給他挑錯了媳婦,害了他了?”馮皇后緩緩搖頭,“朔王妃家裡就沒事兒嗎?怎麽她們就沒什麽動靜?就能安安靜靜地過日子?還是厚兒沒算計,先已受了蒙騙,後面怎麽還能給人弄了尚川進府?明知滿城都在尋找,也不曉得自查,容著藏了那許多天,眼睛是擺設嗎?”
賈德徽訥訥無言,半晌兒才道,“娘娘總得想辦法護他一護。”
“本宮實想能護。”馮皇后長長出一口氣,“他還是小奶孩子家嗎?可以抱在胸前疼溺?”
賈德徽徹底不說話了。
這邊,弓捷遠也在車裡悶了一會兒,“寧王妃罪不至死,也太沉不住氣。”
“並非她沉不住氣。”馮錦頗帶了些諷刺地道,“而是攤上了沉不住氣的男人,沒有辦法罷了。”
弓捷遠立刻盯住馮錦,滿臉不能置信,“侯爺的意思是……”
“女子容易膽怯手軟,自戕不易。”馮錦似笑非笑,聲音卻有寒意,“況且,捷遠聽說過帶孕尋死的人嗎?寧王妃腹中的胎兒已經很大了,自己便沒得活,也會千方百計熬到孩子出生,這是做娘的本能。可惜遇到了腦袋昏聵同時又狠辣無情的丈夫,運氣實在不好。”
弓捷遠聽明白了他話裡意思,忍不住吸口涼氣,“侯爺是說……她是寧王……”
“她是寧王的妻子,自然死生有命,”馮錦截住他的話語,仍舊淡淡地說,“旁人卻管不了,只能唏噓唏噓罷了。”
弓捷遠的臉色難看得不行,“王妃肚子裡懷著他的孩子,這樣做還是人嗎?”
“我這位王兄啊!”馮錦的反應依舊無大波瀾,但也收了嬉笑之色,“沒學到皇上那些本事,涼薄卻像足了。”
弓捷遠心裡激蕩難言,也沒分神去想谷梁立再怎麽樣也和馮皇后伉儷情深,隻管黯然起來。
“莫要覺得你不殺伯仁伯仁因你而死,”馮錦又勸他說,“生為這種人家的女兒,怎能不被連累?我聽了幾天的審,知道他們竟是半點兒陰德都不積的,子孫如何有福久享尊貴?別想太多,一會兒咱們飲酒,不理這些鬱悶的事。”
弓捷遠怎麽可能如他豁達?輕輕搖了搖頭,“擾侯爺一頓飯吃便可,下午還得當值,我的酒力不好,誤事要給上官責備。”
馮錦自然問他,“宋大人還好相處麽?”
“大人是想做事的人。”弓捷遠想起來自己還沒與馮錦道謝,“前日突然調任,我沒回過神來,還虧侯爺相薦。”
“話趕得巧,”馮錦便道,“什麽虧不虧的?不怪你會覺得倉促,連我都有點兒沒回過神。若能做得習慣王兄也可少怪我些,他本看不上工部郎中這種官職。可是捷遠,你也要體諒我的難處,皇上精明異常,對待武職遠比文職在意多了,他是馬上長成的皇帝,這點怎麽能改?弓將軍又掌著遼東,但凡牽扯兵馬,必然要遭他的忌憚,那時反而不好。”
第150章 送呵護明辨是非
“郎中甚妙,”弓捷遠表示自己非常領情,“責任又輕人又隨便。身子都離不開京城,便是個武職又能怎樣?倒是能幫前線戰士督造督造兵器心裡還暢快些。王爺也不會總管我的事情,侯爺莫想太多。”
馮錦不由笑了,“竟也是個無情家夥,什麽叫做不會總管你的事情?若非王兄緣故,咱們哪得如此親密?”
弓捷遠細看馮錦神情。
馮錦不甚在意地道,“我不怕你吃心。將門虎子自然非同小可,可我這種深諳算計的人,若非是不得已,哪會硬往你一個質子身邊湊合?起因自然是因為王兄,也並不必掖著藏著,後來惺惺相惜起來又當別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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