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發失去了光澤,即便有了溫水的擦拭也沒有恢復生機。傅雪舟一動不動,體溫仍然如死屍一樣的冰冷。
擦著擦著,樓延手背上的青筋漸漸突起,他忽然升起一團錐心的怒火。樓延猛地將毛巾扔進水盆裡,大步走到窗邊看著窗外的冰天雪地。
這股怒火來得莫名其妙,卻燒得樓延五髒六腑火辣辣地難受,燒得他雙眼發紅。樓延死死攥著雙拳,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憤怒,因為憤怒而越發煩躁,越煩躁又越憤怒,完全是個死循環。
外面的風景並不能消減他的怒火,樓延聽著自己牙齒碰撞的聲音,才發現自己竟然在不知不覺間開始狠狠咬著牙,牙齒都他媽快被他咬碎了。
他閉上眼試圖平息自己的心情,但最終心煩意亂地睜開了眼,抬頭盯著灰蒙蒙的天。
樓延倏地想起來了自己和路好修看見流星後許願的那晚。
樓延這輩子一共虔誠地許了三次願望,一次是希望他媽能回來;一次是希望他爸能不要死;一次是希望他能殺了傅雪舟。
說來好笑,前兩個願望都沒有實現,最後一個快實現了,但他又不想實現了。
樓延自嘲一笑,卻有些笑不出來。
真是好笑的人生際遇。
“樓延!!!”
突然,李三新驚聲叫了樓延一聲。
樓延心裡莫名跳快了一拍,突如其來的緊張感突生。他轉頭看向李三新,入眼的就是李三新又驚又喜的表情。
李三新高喊道:“傅雪舟的傷勢在自愈!!!”
嘭的一下,腦子裡好像有什麽東西炸開。樓延呼吸都停了一瞬,隨即大步走到了床邊,緊緊盯著傅雪舟身上的傷口。
只見那些凍傷以緩慢的速度漸漸變輕,傅雪舟破洞的傷口邊緣也在一點點地長出新鮮的皮肉。
傷口在恢復……傅雪舟……活了?
“傅雪舟活了!傅雪舟肯定活了!”李三新肯定地道,狂喜非常,“操!他真沒死!延子,他沒死!媽的,我還以為他死得透透的了!傅雪舟現在還沒有呼吸和心跳,他竟然沒死!這家夥是怎麽做到的!這特麽太神奇了!”
段澤歌也瞬間松了一口氣,雙手都有些卸力後的微微發抖,“傅雪舟可不是普通人……還好,挺過來就好。他既然能開始自愈,那就證明不會死了,我們也不用繼續給他清理傷口了,讓他自己自愈吧。”
李三新一邊驚歎一邊摘掉手上的手套,“他生命力也太強了吧,那種環境下被冰封成那樣都沒死!我深刻懷疑這個世界上已經沒有東西可以殺死他了。”
段澤歌微微一笑,側頭看向盯著傅雪舟不說話的樓延,直接拽著李三新離開了房間,讓樓延獨自在這裡陪著傅雪舟。
樓延聽到關門聲後才從忡愣的狀態中回過了神,他默默地坐在床邊,低頭看著傅雪舟的左手。
左手斷掉的那根食指正緩緩地長出新的肉,速度很慢,不仔細看幾乎看不出來傅雪舟正在自愈。樓延靜靜地看著這根手指慢吞吞地長出骨節,長出指甲,最後長成一根完美的沒有任何傷痕的完整手指。
樓延抬起手碰了碰這根手指,手指沒有斷掉,還完好地待在傅雪舟的手上。
直到這個時候,樓延才有了“傅雪舟真的沒死”的真實感。
他一下子失去了力氣,疲憊又困倦地癱在了椅子上。樓延抬手捏了捏眉心,輕輕合上了眼。
他竟然就這麽睡過去了。
困意來得突兀又迅速,將樓延徹底淹沒。但樓延睡得很不安穩,時不時就會醒來睜開看一眼,沒發現什麽事之後連地方都懶得換,又閉上眼睛匆匆睡去。
樓延這麽斷斷續續地睡了幾個小時,突然被李三新拍醒,他猛地坐直清醒過來,抬眼看著李三新。
李三新換了一身衣服,頭髮還帶著濕潤潤的水汽,聲音輕柔地道:“我來看著他,延子,你去休息休息吧。”
樓延緩了一會兒,啞聲問:“幾點了?”
李三新道:“半夜三點,還早。”
確實還早。樓延揉了揉眉心,往床上一看,傅雪舟的斷臂已經長出來一大截了,破洞的傷口也只剩下嬰兒拳頭大的大小。
李三新催促道:“去洗個澡吃個飯睡覺吧。”
樓延沒拒絕,他扶著床站起身,手不經意地碰到了傅雪舟的手,傅雪舟的手竟然下意識地握住了他的手。
樓延一僵,立刻回頭看去,傅雪舟雙眼緊閉,嘴唇微微動了動,好像在念道:“樓延……”
傅雪舟沒醒,他是在說夢話,但他攥著樓延的手卻那麽用力,用力到樓延的皮膚已經充血發紫,被勒出一道道手指印。
李三新倒吸一口氣,連忙上前想要將傅雪舟的手指給掰開。但傅雪舟握得特別緊,比被凍起來時握著那個背包的背帶時還要緊。李三新幾乎要把傅雪舟的手指第二次掰斷了,都沒把傅雪舟的手給掰下來。
樓延抿了抿唇,他也試著從傅雪舟的手裡抽出手但同樣失敗了。又試了兩次之後,樓延索性重新坐了下來:“你去睡吧,我繼續看著他。”
李三新皺了皺眉,蹲下身在傅雪舟耳邊道:“傅雪舟,樓延的手都快被你握斷了,你快放開他。”
這麽說完也不知道傅雪舟聽沒聽見,但傅雪舟握得反而更用力了,跟用出了拚死的力氣拽著樓延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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