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很久不見的落言也回來了,手裡抱了一大堆要用的舊文件,路過小餐廳時對余暉說:“你那個朋友要離職了?”
“哪個朋友?”余暉立馬回頭看著他,落言聳聳肩:“你還有哪個朋友?我整理系統的時候看到他提交的辭呈,審核已經通過了。”
“元成要離職?!什麽時候的事?”
余暉噌的一下站起身,落言下意識往後退了散步,“決議召開之前。”
沒等落言的下一句,余暉立馬往外面跑,落霜緊隨其後,落言困惑地看著他們風風火火的背影。
什麽事情這麽急?
余暉性子急,落霜搶佔了駕駛位,必須保證駕駛安全,“別急,也許他只是想休息一段時間。”
落霜單手搓搓余暉的腦袋,說著安慰的話,但兩人心裡都沒底。
一路開得很快,用最快速度趕到元成家門口,敲門沒有人應答,兩人更加心慌,只能暴力破門,屋子裡有很濃重的消毒水味兒,余暉想著也許是元成剛剛收拾衛生造成的......
他們在家裡喊了一圈,沒有人應答。
“只有主臥沒有看了。”落霜心裡已經有了猜測,余暉靠在牆邊,屋子裡的機器人兢兢業業地打掃衛生,每間房都消毒打掃過很多遍。
卻有人給它設定了指令,打掃完主臥一定要關門。
“要進去嗎?”落霜替他捏著門把手,如果余暉受不了最糟糕的那個場面,就由他處理吧。
余暉送走過很多位戰友,他們可能連屍體都沒有,他從一開始的悲痛,到後來心痛到麻木。
但元成不一樣......他是陪他一路成長的老師、摯友、親人......
他緩慢蹲坐在地,手腳發麻,“你......先進去看看吧,如果他......”
他說不出後半句話,他明白了元成為什麽要對絨英那樣殘忍......
落霜短暫地抱抱他,而後開了門,這間屋子的消毒水味比整個房子裡的都要濃烈刺鼻。
風將嗆人的氣味吹散到每一個角落,帶著枯葉和死掉的綠植吹到房門口,訴說故事的結局。
落霜拿起通訊器,秘密聯系相關人員過來,他沒有離開房間,床上鋪滿了厚塑膠墊,許是元成擔心屍體久久未被發現,腐爛會弄髒床鋪,床頭櫃上放著注射器,落霜帶上手套,看著裡面藍色的液體,是高度提純的藥。
根據屍斑形成狀況,死亡時間大於六小時。
他整理得很好,走得很體面,如果他和余暉沒有過來,肯定會有處理後事的人前來。
落霜沉默地看著他灰白的臉,眼前人是他戰爭生活裡的勁敵,作為戰士,他無可指摘。
余暉扶著門框,即使猜到裡面的場景,遲遲不敢進來,他不願意接受這個事實,那麽艱難的日子都熬過去了,明明以後都會好的......
為什麽要在這個時候離開呢?
落霜在床邊看到了一封信,封頁上寫著余暉親啟,他將信遞給余暉,“需要我先看一遍嗎?”
情緒過度時,思維能力會嚴重下降,在此時強行思考會造成心理創傷。
“我可以......給我吧。”
余暉捏著信,很小心地拿出裡面短短的卡片,上面只寫了五行字。
……
余暉將信收好,相關人員已經趕來,因為元成提前布置得很好,收拾的流程很簡單,余暉坐在他身邊,驟然看到他緊攥的手。
驗屍官很小心地讓他松開手,露出了一個紅色的軟殼本。
“不用拿出來了......一起火化吧。”余暉轉過身,回避了眼前的一幕,突然攥緊了落霜的手腕,拉著人離開。
-
遵循元成的遺願,他去世的消息只有余暉和落霜知曉,對外稱他回老家散心。
余暉消沉了很久,可辛和不渝都陪在他身邊,希望能讓他好受些。
落霜請了長假陪他,還要時常去照顧絨英,他恢復得很好,已經能保持正常的生活,落霜平日裡接送他上學放學,為了方便,絨英和他們住在一起。
落言教他寫程序,聚在一起說說笑笑挺好的。
為了不讓絨英看出破綻,在他面前時,余暉都表現得和平時一模一樣,沒有悲傷或者痛苦。
夜深,落霜和父親在客廳下棋,絨英和余暉在院子裡散步,絨英沉默了很多,他站在月光下,凝視天幕上的繁星。
余暉跟他說著有趣的故事哄他高興,卻突然聽到他說:“元成不在了,對不對?”
余暉臉上的笑容逐漸凝固,“胡說什麽呢,他回老家了。”
“你不用瞞著我,我猜得到。”
元成很了解他,他也很了解元成。
他們三人一起生活十幾年,有些話不必說出口,都心知肚明。
“絨英......”
“你放心吧,我不會做傻事的,他......不就是希望我恨他嗎?那我就恨著吧。”
恨著恨著,這輩子就過去了。
絨英笑著抱住余暉,“我會好好活著。”
余暉回抱了他,“好......我們會一直陪著你。”
“嗯,我知道。”
有人帶著創傷死在曙光灑向大地的那一刻,光和暖救不了所有人。
有人捂著潰爛的傷口通關名為人生的遊戲,恨著也好,愛著也罷,終其一生。
—
很久很久之後,絨英去了另一個城市進修,落言正好調任,兩人都離開了家,只剩下落霜和余暉兩人。
To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