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文山瞧著有些諱莫如深,支支吾吾的不欲作答。蘇慕嘉見狀遞了個裝著銀兩的雕花盒子過去,笑著道,“知道有些話大人不好說,我也不是有意為難大人,只是現在出了這麽大的事情,我又遠在洛陽,若是什麽都不知道的話實在心裡難安,大人就當幫我個忙。”
“哎呦,您看您這是做什麽?”左文山嚇了一跳,連忙把東西推回去,他看著眼前這位年輕的都察使面色懇切的樣子,實在說不出拒絕的話來,於是左右看了看,低聲與人道,“聖上駕崩之事的確有問題,那日三司會審的時候,一直侍奉在聖上身邊的那位潘公公突然當著滿堂官員的面,說是太子殿下逼他給聖上下的毒,說完一頭撞在柱子上,人就這麽死了。原本聖上駕崩之後太子殿下就該繼位的,現在因為這個事情也一直沒個著落。金陵現在……誒。”
左文山說到這裡搖了搖頭,剩下的話全都化在了一聲無奈的歎息裡。
蘇慕嘉聽著心不免往下沉,誰能想到不過短短半月不到的時間,金陵竟然會發生這麽多事情。
所有的事情在蘇慕嘉的腦中很快穿成一條線,他想他大概知道南後準備做什麽了。
只是他才送走左文山,還來不及有別的動作,下面就有人慌忙來報。
“都察使大人,街上突然好多百姓聚集,他們好像是去要拆太子的功德廟!”
金陵城裡那些宮闈秘事被人有意散播了出去,甚至比傳令官的帶來的詔書還要早上一些。
怪病一事早有預兆,在晉帝駕崩的消息傳到洛陽之後突然爆發,患病之人先是渾身奇癢,然後皮膚潰爛,最後人如枯骨暴斃而亡,城中大夫卻都束手無策。接連而至的禍事令洛陽百姓深受其苦,惶惶不安。才不過半日,一些流言很快在百姓當中流傳開來。
大家都說,洛陽這不知緣由的怪病是因為太子。
太子弑君殺父,上天降下天罰。
洛陽民怨積壓已成事實,又因為這可怕的怪病搞得人心不安,總需要有一個人出來承擔那些罵名。
人心是最禁不起煽動挑撥的,世人皆螻蟻,身處低處,任人擺弄。就連他們的苦難與情緒也都要被人利用,變成別人手中詆毀殺人的刀。
神佛無用,反生罪孽。
從前的敬奉全都成了怨憎,不論是天災還是人禍,在天下悠悠眾口之下所有的一切都成了太子的過錯。
殺太子,平天怒。
無稽之談被人口口相傳,荒謬之言卻得一呼百應。
眾生皆苦,所求不過衣食果腹,家親俱安。他們不在乎到底是誰坐上那天子之位,也無心力去論什麽天下大局。供神也好,殺神也罷,你看他愚昧無知,卻不知他在求他的生路,他們想要活著。
當年先帝用鬼神之說將李祁送上高台,現在南後就用同樣的方法將人從高台之上拉下來。
一張大網落下來,所有人都被困在其中。
日暮殘陽如血,廟宇神龕沉默的被籠罩在了一片霞光之中。背棄他的信徒正高舉起火把,廟前人聲喧鬧,火光映著人臉,他們情緒高漲,躍躍欲試想要縱火毀廟。
民怨如洪,滾滾而來。
蘇慕嘉一身紅色官服,策馬疾馳,馬蹄聲急促,眾人聞聲回頭,看著他孤身破開人潮。
他坐馬背之上,手裡飛出一片薄刃。那個眼看著就要點燃門口祈福帶的人應聲哀嚎,那人手裡的火把掉落在地上,火苗猛然驚滅。
蘇慕嘉轉過馬頭,以一己之力擋在眾人之前,他身後的廟宇無聲矗立。
“今夜誰敢毀廟,我便殺誰。”
第73章
洛陽不得安寧,金陵城裡也沒好到哪兒去。
晉帝驟然離世,事發突然,李祁那天晚上連夜派人圍了晉帝寢殿,只要是當日接觸過晉帝和晉帝飲食的人,包括禦醫和禦廚,一個也沒放過,悉數抓了起來。
只是還不等李祁親自審問,刑部、大理寺和都察院的人便不知從哪裡得了消息進了宮。大案要案一般都要由三司共同審理,哪怕是太子也不能壞了這規矩。
刑部尚書宋嵐和都察院禦史大夫謝興良都是朝中舊臣,權高位重,聲望頗高。不管怎樣李祁身為太子都該給人三分薄面。
大理寺卿程閑雲因為不服自己狀告南後殺害呂正一家之事沒有結果,自獵場回來之後便一直稱病在府。當天晚上知道此事後手忙腳亂的穿上官服也進了宮。
李祁從親眼看到晉帝的屍體那一刻起,便一直覺得手腳冰冷,那股冷意貫穿肺腑,連難過都變得遲緩起來。他深知自己不能在這種時候讓人看出慌亂,便也任由自己麻木下去。
只是他的這種麻木落在旁人眼裡便成了冷絕。
因為之前蘇慕嘉提醒過李祁要小心有人會對晉帝不利,李祁當時特地將晉帝寢殿伺候的人都換成了自己的人。又以儀鸞司保護不力為由把守衛之人也都換成了自己的親衛。
整個寢殿被保護的密不透風,連入口之物都要經過再三檢查。
那人到底是怎麽得手的?
李祁把所有可能都想了一遍,卻唯獨沒想到會是潘文忠。
潘文忠是宮裡的老人了,自李祁出生他就一直在先帝身邊侍奉,先帝死後又留在了晉帝的身邊,李祁對人實在是太熟悉了。也正因如此,他才會安心將人放在在晉帝身邊。
可就是這樣的人,當著滿堂朝臣的面,聲淚俱下的控訴是太子殿下指使他謀害的聖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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