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身子弱,還是用熱水吧。”南北拒絕道。
言罷,還將身上暗紅色的腰封取下,回身放在炕上。
這麽晚了,蕭練不願再讓南北屋前屋後地忙活個不停,便堅持道:“若是哥哥想用熱水,那哥哥便用吧,反正我要用冷水。”
說著,他褪了喜服的外裳,穿上鞋子往外間走去。
南北拗不過他,隻得也穿好鞋跟在他身後。
兩人用冷水洗過,都變得精神了不少,連方才那點兒淺淡的困意都消失無蹤了。
南北將蕭練之前躺著和蓋著的被褥盡數幫他鋪好,隨後安靜地把自己這邊的嶄新床褥展開,枕頭也擺正了位置。
余光裡皆是喜氣洋洋的大紅,映得南北的眼眶都微微發漲。
他成親後,應當會減少許多令人生厭的騷擾,這樣一想,自己和蕭練的互相幫助倒也算是值得。
蕭練將喜服疊得整整齊齊地放在枕邊,像是準備明日還要再穿一次似的。
南北笑著問道:“你將喜服放在枕邊做什麽?”
“這衣裳貴得嚇人,我擔心丟了。”蕭練回答問題的時候,總是帶著少年氣的坦率可愛。
“不會,”南北安慰他道,吹了油燈便上了炕,“安心睡吧,不會丟的。”
五月二十,可窗外的月亮還是很好看的圓,黃澄澄的,就像幫蕭練把這一刻的心情做出了很好的詮釋。
蕭練笑著偏了偏頭。
大喜的日子,兩個新人蓋著兩床被子不知所措。
他能感受到南北的惶然,透過自己不安的心跳聲,蕭練將南北胸腔中的震顫聽得同樣清清楚楚。
雅致的淡香徐徐從南北的方向飄了過來,是葡萄味的果胰子香。
蕭練的喉結不受控制地滾了滾。
他想到了府邸中的夏日,被冰塊包圍著的紫黑葡萄,上頭凝著水珠,積攢得多了,還會倏地滑落下來,再度回到冰塊盆中凝結起來。
南北半闔著眸子醞釀睡意,卻隱約聽見了蕭練吸鼻子的聲響。
不知怎的,他突然覺得有些難為情。
像是整間屋子驟然間亮如白晝,他是個見不得光的山妖,毫無征兆地被扯了衣裳,然後一覽無遺地展現在所有人的眼中,任人取笑嘲弄。
伴著這陣香氣,蕭練總算是萌生出了些許困意,沉沉地睡了過去。
不過心中仍有惦記著的事情……
夜半。
做了一個完整好夢的蕭練緩緩睜開眼睛,他支起身子,朝南北躺著的方向瞟了一眼。
確認南北睡得正沉後,蕭練才伸出手,偷偷將拱到南北頸窩的途途給揪了出來,反手放回到南北在炕上給它搭的小窩裡後,又重新湊到了南北的枕邊,換成自己的臉埋進了方才途途棲身的地方。
似是被蕭練的頭髮碰到了臉頰和耳畔,南北在睡夢中也覺得有些發癢,不舒服地轉了轉脖子。
蕭練嚇了一跳,忙微微抬起脖子,做出隨時準備撤離的姿勢。
南北若是醒了,就跟他說,自己是睡得魘住了,所以同樣不知道為什麽會躺在他的枕頭上。
這個理由應當可以勉強說得過去。
更何況,南北的脾氣那麽好,肯定不會為難他的。
如此,一夜好夢。
這幾日忙於婚事,南北實在疏漏了育苗房裡的小葫蘆藤,再進去看時,雖有幾株枯萎得無力回天,但大部分都已經完全可以從室內挪到院裡了,想必過不了多久,藤蔓上就會生出小小的花骨朵來。
聽何歡說,葫蘆這東西,只要秧苗活下來了,後面無論如何折騰,都不會輕易死掉了,生命力屬實強得很。
也正是因為這樣,南北才得以稍稍地放寬了心。
突然,一件外衫從背後被搭在了他的肩上。
從未有過的經歷讓南北嚇了一跳,下意識從地上站了起來,回頭朝身後的人望去。
“……阿練,你怎麽……”南北動了動嘴唇,側頭看了眼披在自己肩頭的衣裳。
夜裡下了場小雨,外頭涼意更甚。
晨間出來得急,倒真的有些穿得少了些,此時衣裳貼在身上,才讓他反應過來剛剛確實有些冷。
只是……蕭練他是如何得知自己穿少了的?
“哥哥出臥房門的時候,我剛醒,聽見衣料摩擦的聲音不長,想來哥哥穿的不多。”沒等南北發問,蕭練就已經開始主動解釋了起來。
南北微抿嘴唇,剛想要說點什麽,就聽見蕭練接著道:“窗外的風吹進來,我在屋子裡都覺得冷,更何況在外頭乾活的哥哥呢。”
少年的目光仍是低垂著的,可南北卻在本該失神的視線中瞧見了溫情。
“阿練,謝謝你啊,”南北唇邊漾起了笑意,放下竹筐將袖子穿好,“你也要多穿些,快回去躺著吧。”
蕭練摸索著牆面,想要尋個小凳子坐下陪著南北:“哥哥,我不累,我想陪著哥哥一起。”
他的聲音裡帶著不容拒絕的堅定,南北隻得扶著他坐下,“那你就坐在這處罷。”
蕭練乖巧點頭。
南北這邊雖乾著活兒,但也沒將蕭練晾在那兒不管,而是回頭跟他聊天兒:“說起來,你的聽力似乎很好,有時候竟比途途還要敏銳些呢。”
趴在旁邊打盹兒的狗崽兒聽見了自己的名字,緊忙支起小腦瓜兒,朝著南北的方向“嚶唔”個不停,得到南北順手撫摸了兩把的安慰後,才重新又趴回到自己的兩條短短的前腿上繼續打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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