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如今看起來倒是軟和不少。”陳平的目光在謝歲離去的身影上繞了一圈,少年人身材纖細,雜役服下那一把腰更是窄的可憐,“國子學的時候,這廝眼睛長在腦袋頂上,發火時連夫子都要對他伏低做小,那神氣的,真當國子學是他後院呢。”
“如今為奴為婢起來,看起來怎麽還有幾分姿色。”他拿肩膀抵了抵蕭鳳岐肩膀,“能借我玩幾天不?”
蕭鳳岐半抬頭,蔑他一眼,“你想怎麽玩?”
“那自然是床上的玩法。”對方嘿嘿一笑,不知為何,蕭鳳岐有點惡心。
但轉念一想,謝歲比這人惡心多了。他最近瞧著是挺安靜,但指不定心裡憋著什麽壞呢。
這種小事蕭鳳岐懶得管,“隨你,花了我四千兩,你別弄死就行。不過那廝最厭惡斷袖,從前攝政王不過調侃一句他生的漂亮,便被套了麻袋,你要是想睡他,還是得注意些。”
“他可是殺過人的。”
陳平拍胸口,嘿嘿一笑,“放心,我心裡有譜。”
另一廂,有侍從匆匆忙忙過來,說是有貴客過來山中遊玩,讓蕭鳳岐出去接一下。少年聞言眼前一亮,估摸著是言聿白來了,連忙讓人扶著他去前廳迎人。
此刻,謝歲拄著竹竿從前廳進入後院,越走越快,越走越快,最後扶著棵桃木吐出來。
他今日一大早被弄起來乾活,到現在滴米未進,坐牢時謝歲曾經絕食過一段時間,不過沒能把自己餓死,胃反而是餓出了點問題。
那糯米團子味道其實不錯,不過放的久了,又冷又膩又黏的一團,沉在胃裡翻江倒海,把他磨了一身冷汗。
“老子遲早有一天把碎瓷渣子塞你們幾個畜牲嘴裡。”謝歲惡狠狠的想,他扶著牆面,一時間近乎虛脫。
頭暈腦脹眼前發昏,他摸了摸自己的額頭,燒的厲害。秋水是寒毒,跪著的那一上午,多半讓余毒發作。
謝歲顧不得換衣裳,準備先挪去廚房熬藥苟命。
這幾日有蕭鳳岐在,楊興不好表現的太過關心,於是平日裡加的幾味貴藥都讓人給減了,藥效驟減,他稍有不注意就容易犯病。
廚房在側院,與雜役房離得遠,謝歲一路渾渾噩噩往前走,路過桃花林,避開侍奉的婢女,剛邁過一道拱門,迎面便撞見一長列玄色的人影,從長廊另一側浩浩蕩蕩走過來。
謝歲一個激靈,立刻藏在了山石後。
“殿下,這片桃林最美不過,院子連通後山溫泉,引的是活水,樹下屬下還埋了一壇酒,今夜我就起出來,上次說好的不醉不歸,殿下可別再推脫了。”一個粗獷的男聲響起。
“即是如此,那今夜不醉不歸。”另一個有些冷淡的聲音從不遠處傳過來,謝歲偷偷從縫隙望去,只看見一個挺拔的人影,披著玄色大氅,腿很長,三兩下便從長廊前走過了,隻留下一個高挑的背影。
謝歲揉了揉臉,皺起眉頭。
裴珩?不在宮裡當他的攝政王,怎麽跑這來了?
不行,得避著點。
謝歲慢吞吞往外挪動,待那一長串的人走得沒影兒後,方才松了口氣,他轉身,預備去廚房拿藥。
“你這小廝不去前廳呆著,在此處鬼鬼祟祟做什麽?”背後驟然有人開口,極其冷的聲音,平靜無波的調子,像是雪山尖尖上的那塊萬年不化的冰。
謝歲與這人吵架吵了三四年,只需一耳朵便聽出來人是誰。
他的死對頭,傅鬱離。
這可真是流連不利,衝了斷袖窩了。
謝歲抱著竹竿,僵硬片刻,轉身趴在地上戰戰兢兢的行禮,掐著嗓子道,“小人身份卑賤,又行為愚笨,怕衝撞了大人,特在此處避讓。還請這位大人恕罪。”
一握雪白的衣角從謝歲眼前擦過,像是要往西廂去。
謝歲松了口氣——
“蕭鳳岐讓你當雜役?”傅鬱離的聲音忽然在謝歲頭頂響起。
謝歲:“………”他這是倒了什麽霉啊,煩死了。
一邊想著改日必須去廟裡拜拜,謝歲恢復正常,誠懇道:“小侯爺能給我個安身立命的地方,是他宅心仁厚。”
手指在地上緊啊抓,緊啊抓,隨後謝歲抬頭,露出一個禮貌的微笑,“許久不見,傅大人風采依舊啊哈。”
雪衣的青年筆直站著,漆黑的眸子毫無波瀾,“你也一樣。”
謝歲:“………”咬牙切齒。
傅鬱離圍著他走了一圈,“身體可還康健?”
謝歲指甲尖都快掐進肉裡,“吃好睡好,自然康健。”
“腿還有救嗎?”少年冰冷的聲音繼續響起,謝歲心頭一梗,“還好,能走能跑能跳,不需要救。”
傅鬱離卻不肯放過他,垂眼看著謝歲,少年的目光像是冰凌凌的雪,掃過謝歲身側的竹竿,而後是蒼白病態的臉,額頭上的血跡和地面上那雙布滿傷痕的手。
隨後,他輕飄飄下了結論:“你受了拶刑,手也廢了。”
謝歲垂眼,“手指能屈可握,不算廢。”
“哦?還拿的動筆,挽得了弓嗎?”
那自然是辦不了,謝歲倔強道:“至少拿的動筷子。”
傅鬱離:“………”
他忽然俯身,遞過來一把匕首,“我若是你,便會自行了斷。”
謝歲臉上的笑僵住,他盯著面前的刀刃,看著匕首上精致的紋路,緩緩伸手,而後堅定的將匕首推了回去,繼而朗聲道:“傅公子,奴婢身份卑賤,萬萬受不得如此大禮,還望您收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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