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挑了一塊看起來最小的,喂到嘴邊一口也只能咬掉一半,這一半沒讓他咽下去,還差點把他早飯給勾出來——跟生吃沒處理過的豬肉好無差別,甚至在賣相上還不如人家生豬肉。
“吃不慣就別勉強了,你既然是跟我長起來的,我就不可能給你吃這種東西。”應允放下餐具,取了餐巾細細擦嘴,“哪怕之前是跟你養父母一塊生活,他們就算虐待你也不會拿這種東西給你吃。”
“也就我那倆朋友吃得慣,據他倆形容,這些菜的味道和他們家鄉菜的味道大差不差。”
應許聞言委婉說道:“主星各地的菜肴都沒有這種風味。”
他這些年跟著應允,夥食著實吃得不錯,基本把主星主流的十六大菜系都嘗了個遍,確實從沒見過如這家餐廳的料理做法。
“他們不是主星的人,也沒有出生在其他宜居行星。”應允的神色黯淡了幾分,“他們來自距離主星最近的衛星B612。”
應許一時不知該接什麽話,應允心心念念的朋友竟然是來自衛星的二等公民,但二等公民也能考入聯邦軍校嗎?其他軍校可能還會寬限一些名額給衛星城,可聯邦軍校是聯邦第一軍校,從來沒有給衛星城居民任何進入軍校的資格。
應許的大腦飛速運轉,想起二十年前軍校招生簡章最不起眼的一條,凡先天精神力等級A+者皆可免試,包括衛星城居民。但後一年,招生簡章裡再也找不到這條內容。
那麽這樣看來,應允的那兩位朋友先天精神力非同一般,可為什麽偏偏那一年聯邦軍校給出了寬限,雖然是不起眼的寬限,應許回顧了那一年的大事件,只是離他自己太過遙遠,他怎麽看都覺得紛亂複雜,理不出一個頭緒。
罷了,現在也不是想這些的時候,應允還看著他呢,似笑非笑。
應允發問:“怎麽,你在介意我朋友是聯邦的二等公民?”
應許自然而然地搖頭:“若無您的照拂,我也會是二等公民。”
每一個衛星城都是一個巨大的孤兒集中地,應許若沒被應家收養,估計也要到那些地方去,如果運氣差點兒,就得流落到邊境那邊的衛星城,在吃不飽穿不暖的情況下,還得面臨戰火波及的風險。
“也許主星上所有人都可能會不認同您,但我不會,我若如此,便是忘恩負義。”
應許信誓旦旦,應允便放輕了對他的敵意,伸手拿了墨綠圓筒的酒壺,往高腳杯裡斟酒。
透明的高腳杯被倒入半杯透亮翠綠的液體,應允舉起來慢條斯理地搖晃,“你怎麽想著報考軍校呢?”
“我文化課的成績還行,體格也湊合,唯一差點兒的精神力也能在後續訓練中彌補,思來想去還是考軍校最合適。”應許滴水不漏。
“報考條件是合適,但我問的是你為什麽要考軍校?你說你文化課還行、體格也湊合,考其他綜合性大學很合適啊。”應允非要從他嘴裡套出點兒話,晃動酒杯的手不緊不慢。
應許卻回答得模棱兩可:“可能還是想為聯邦的邊境安全貢獻一份自己的力量。”
“可能?”應允自然揪住了他話裡的不確定。
“您得原諒一個對自己未來還有迷茫的年輕人。”應許無奈地苦笑,“但至少我的初衷還是為了聯邦。”
“那是我冒犯了。”應允向他舉一舉酒杯,“我罰酒一杯。”
應允將杯子裡的綠酒一飲而盡,而後把自己皺成了苦瓜,很不錯的“自罰一杯”。
應許笑吟吟:“您也是在關心我,我很感激,陪您一杯。”
他謹慎地比應允倒得更少,一飲而盡還面不改色,應允說:“你喜歡的話,可以把這瓶酒喝完。”
“不了,謝謝您的好意。”應許果斷地委婉拒絕。
*
他們到底沒吃幾口菜,走出餐廳去了最近的小吃攤,買了熱狗和可樂草草充饑。
“這簡直是全宇宙第一美味。”應允大咬了一口火腿麵包,嘴角都糊了層沙拉醬,完全不複平日吃飯的矜貴模樣。
應許則迅速地給自己灌了幾口冰可樂,才把方才那口苦酒的味道衝淡。
位於天空正中的恆星散發著白亮的光芒,應許和應允坐在樹蔭底下的長椅,風在他們面前徐徐經過。
稍稍一抬眼,就能看見近一點三百六十度旋轉的大擺錘,和遠一點慢條斯理旋轉的摩天輪。
“待會兒我們去坐大擺錘。”應允嘴裡還嚼著東西,“做完大擺錘了再坐過山車、跳樓機。”
都是園區最刺激的項目,應許點頭說“好的”。
“你呢,你想玩什麽?”應允追問,他又戴上了這樣的帽子,眼睛藏在帽簷底下,鹿一般靈巧地忽閃忽閃。
應許又喝了一口冰可樂,裡面的冰塊撞擊,聲音清脆。
“抱歉,先生,我對這些沒有很感興趣。”他故意對應允說了很掃興的實話。
“別跟我裝成熟了。”應允用手肘撞撞應許胳膊,一副“我都懂”的狡黠模樣。
應許笑,又晃了晃可樂杯子,趁應允湊過來的間隙把杯子貼到他額頭,“您是為了讓我放松休息,才選擇來這裡的?”
應允沒好氣地撥開他的手,惡聲惡氣:“是我自己想來,我比較幼稚!”
“雖然我沒朋友,”應許就盯著那波光流轉的藍眼睛,笑意更深了些,“但我很喜歡您能做我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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