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沒等到應允回答,自顧自說道:“反正最關鍵的情報已經發出去了,應允,你給我講講信裡的內容吧。”
“還沒來得及看呢,就被埋進土裡了。”
*
應允被軟禁在住宅裡時,就猜到自己是幕後主使威脅應許的把柄,因為來者全然不知他的翻譯工作,眼睜睜看著他掰碎可降解物質打印而成的古文字,還好奇地詢問他為什麽要把字體模型拆掉。
他一邊掰字一邊回答說,掰著比較解壓,他一個瞎子,平日裡光是活著,壓力都很大。
好在他有記住一部分字,就把那部分字的模型拆掉回爐給千千的習慣,他這是為了字體模型不佔地方,沒想到關鍵時刻還派上了用場。
為了讓闖入者們有些事做,應允主動邀請他們一起掰字,他使用的打印材料是黏土和細沙,晾幹了本就容易裂開,掰起來輕松不廢手。
趁闖入者們個個有了事做,他平靜地當著人家的面,給他的護工千千下達格式化的指令。
翁陶然在設計這方面時考慮到了人群普適性,所以哪怕應允此時是個瞎子,也能夠找對格式化的路徑。
可惜他還沒有把他翻譯出來的詞組,組合成通順的句子,於是他在例行給應許寫信的時候,一遍遍進行組織,把先前俞燃翻譯出來的詞組也添加了進去。
用X物質殺死臥底即能殺死蟲皇。
這是那個長句的主乾,如何殺死臥底是句子的枝葉,應允耐心地在腦子裡將一個個詞組添進枝葉裡,刪減增添替換。
直到闖入者冰冷的槍口對準他的太陽穴。
“你一個瞎子寫什麽信呢?”
應允沒有回答,把手上的鋼筆一放,任由他們檢查信紙的內容,與此同時腦內的詞組變換得更為迅速。
槍口壓實了些,闖入者冷笑:“你還蠻講究,這個‘小許’好像是你侄子吧,你給他寫信怎麽整得跟情書似的?”
“他是我愛人。”應允簡單地糾正道。
他沒打算多解釋,闖入者自顧自補充道:“難怪上頭用你作餌,我還尋思著你只是他叔叔,不一定能把他引上鉤。”
估計是篤定應允會死,闖入者什麽話都敢往外說,應允隻好配合了:“那我還能見到他嗎?”
“怎麽?還想互訴衷腸?”闖入者調侃。
“我們已經很久沒見面了,”應允頓一頓,做思考狀,“他參軍這幾年,我也就見了他一面。”
“還是對兒苦命鴛鴦,”闖入者聲線陰冷,“不過可惜了,在他來之前,我們就得送你上路。”
“不會的,因為你們拿他沒辦法。”應允笑笑,“有辦法的話,也不會想到來軟禁我。”
他猜對了,這本身也不是什麽難題,因為應許手上掌控著一尊神級機甲。
聯邦目前可沒有能絕對勝過神級機甲的武器。
應允放了心,把又一詞組放對了位置,他驟然感覺自己的心跳都停了下來,第一反應是默讀一遍新翻譯出來的句子。
成了。
他閉上眼,緩緩地呼出一口氣,看來有性命之憂,腦子才能適當地轉快一些。
“老實點兒。”闖入者見他這種反應,色厲內荏,“我們拿捏你還是有很多種辦法的。”
“那麽悉聽尊便。”應允說。
他這個人沒別的經驗,但就是受刑經驗比較多。
*
應允不出意外地等回了應許。
有狻猊在,所有闖入者都不敢輕舉妄動,應允得以向應許說完他的情話。
他自然是想跟應許走的,徹底卸下擔子後,他快把整個身軀的重量都交付應許,不願去想旁的事情。
生也好,死也罷,他該完成的事情已經完成,想見到的人……可惜眼盲,還沒有真正意義上地見到。
可外界不會讓他這般容易地心想事成,他聽到了環繞應許和狻猊的廣播聲音——幕後者從頭至尾都沒想讓他們逃脫。
應允遲疑了,他想讓應許活下去,可良心又阻止他將那話說出口,應許反倒比他灑脫自洽。
應許說:不跑了。
“信裡也沒寫什麽。”應允已經憑借本能地摸索到了應許的腰,他身體冷得發抖,心卻燙得很。
應許回摟過他,嗓音帶笑:“別唬我,我掃了一眼,桌子上都是信紙。”
應允感到應許的手輕撫著他後背,他又一次感受到了安心的寧靜,一時忽略掉了外界嘈雜的廣播和炮火聲。
“只是寫的字兒多,但意思只有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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應許解除了機甲模式,他緊摟住應允,巨大的銀白色翅膀將他二人托舉於半空。
這是最好被擊中的姿態。
沒有狻猊的視野過濾,應許更加直觀地看見滿目的狼藉,各色形態的炮彈拖著火尾,繽紛地炸開在他眼前。
或許用繽紛來形容並不太準確,那樣太溫柔,如果不考慮到死亡的威脅,每一顆炮彈綻放的姿態著實比較柔和,推進的火藥燃燒完畢,綻開的卻是銀白色的柔光。
是能奪去精神力的X物質。
為了確保他無法再使用機甲,對方進行了飽和式的火力壓製,四面八方的炮彈織成了天羅地網,而他們是落入網中無法逃脫的飛蛾。
不過,這巨大的聲響並沒有妨礙到應允平穩的嗓音,應許很高興他沒有再感到擔憂或緊張。
應允胳膊勾上了應許脖頸,他努力地揚起頭,深藍色的眼睛空洞地注視著應許,神情柔和自然,仿佛他們還在午後的書房,應允考應許背古詩,背出來就誇,背不出來也不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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