狻猊解釋道:“可能是比較晃眼睛。”
真不靠譜。
*
這個衛星城別稱是松雲塢,編號多少應許沒記清,此處的物資儲備遠比不上莊周鎮,應許這鏖戰十四天的傷患,能領到的也只有兩天份額的營養劑和一盒止血藥——據說這裡的治療儀器已經損壞了,正在尋求上級更換新設備。
應許休息的地方直接被安排在了白塔裡,某層走廊角落的一張單人折疊床,原因是處白塔還勉強支撐地站在地面,其他的矮房子都已經被蟲族的腐蝕射線毀了個七七八八。
他和連星緯來得太晚,但也不算特別晚,好歹白塔沒被毀掉。
應許隨意地吃了片止血藥,和衣直挺挺地躺在單人床上睡覺,製服防寒保暖,他不蓋被子也沒多大事兒。
走廊來來往往都是人,吵得應許只能淺眠,頭是昏的,身體是沉的,但耳邊是吵鬧的,他想輾轉反側都沒空間。
迷糊了好一會兒,可能是止血藥上了勁兒,又可能是睡意終於打敗了他,應許漸漸聽不到外界的聲響,他被包裹在一個燥熱但無聲的繭裡。
好熱,好難受……他感覺到有什麽東西從他身體裡生長出來,厚重的、柔軟的,是毛發?
耳朵,耳朵的位置不對……手還有腳……啊啊,屁股那一塊是怎麽回事?
應許在睡夢裡,一點點燥熱地變為不像自己的自己。
“小許,小許!找找抑製劑!你儲物袋裡有抑製劑!”
應許聽到了狻猊急切的聲音,但他醒不過來,身體驟然膨大,將他貼身的製服都撐得發鼓,好在沒有破損,不然他就毛茸茸地赤裸著了。
“我睡一會兒!”應許在腦海裡喊,不耐煩,又有些委屈,“讓我睡一會兒!”
不知怎麽,那腳步聲急急地往他這邊奔來,他聽見那群人嘰嘰喳喳:
“能不能給我們少找一些事!已經很亂了!到底是哪個把易感期的軍痞子放這兒了!”
“哎喲!少講兩句!這是上頭派來‘救世主’!把人得罪了你還想不想升遷!”
“救世主?說得好聽!早不過來,人都快被禍禍乾淨了才來!”
好吵,好難聽的聲音!
應許發出無意識的低吼,狻猊還在腦海裡阻止他:“別,小許!對面是人類!”
“你的精神力攻擊會殺了他們!”
可應許不管不顧,他身上難受得緊,隻想讓這群人瞬間閉嘴,他吼叫得淒厲,猶如古地球時代那對月哀嚎的孤狼。
聲浪過後,周遭的世界安靜了下來。
應許在燥熱的繭裡如願昏睡,沒有聽見狻猊的指責:“寧松雪,小許變成現在這樣,你滿意了吧!”
另一個聲音,另一個應許未曾聽過的聲音,不徐不疾地響起:“殺了幾個無關緊要的小兵罷了,他對聯邦有利用價值,聯邦不會拿他怎樣。”
應許也並沒有看見,他蜷縮的簡易單人床附近,橫七豎八躺著三四具屍體,他們死狀相似,齊齊瞪著雙眸,翻出駭人的眼白,五官湧出股股鮮血,隨著時間過去,凝固在了他們蒼白的面頰。
第83章
應許是被冰涼的針劑扎醒的,那微痛的冰冷來得恰到好處,將燥熱的繭溫柔破開,令他順勢睜開了眼。
他不知什麽時候滾下了床,身上的外套寬松,有毛茸茸的尾巴貼著他大腿下垂,稍一抬眼,便對上連星緯假笑的臉。
“你可真能啊。”連星緯伸出手,強硬地揉了兩把應許發頂的狼耳。
應許下意識想躲,結果腦袋就撞到了床沿,根本沒地方躲避,只能由著連星緯擰耳朵。
“我要再來晚些,你得把塔裡還活著的士兵都殺死了。”連星緯的手勁大,擰得應許頭皮痛。
“你什麽意思?”應許剛醒過來,人還迷糊著。
“自己起來看。”連星緯揪著他狼耳,將他整個拎起來,拖拽著他往角落之外走。
應許被逼得眼淚快出來了,他茫然地掃視著四周,漫長的走廊上,橫七豎八地躺著面容煞白七竅流血的死屍,空氣裡充盈著血腥的鐵鏽味。
“他們……”應許仍然不解。
連星緯直截了當:“被你暴走的精神力殺死的,我過來的時候探查了,這一層樓就沒有活人。”
應許的耳朵被松開了,他得以更加清楚地看見周遭的慘狀。
同一種死法,同一種鮮紅色的血液,和被應許斬殺掉的蟲子不一樣,這些人與應許有著相似的生理結構,應許從他們蒼白的面容上,看到了雪地裡應允的影子。
下意識地,他眼前一黑,胃絞痛得快嘔出酸水,他不得不弓身蜷縮了身子,忍耐了好一會兒,才沒把胃嘔出來。
這也是死亡,或者說這才是死亡。
“這兩個月高強度殺蟲,你快累死都面不改色,這會兒怎麽還裝起不懂事的小孩子了?”連星緯俯身,冷漠地揪了應許的頭髮,強迫他抬頭與自己對視。
連星緯眼裡全無笑意,他審視地看著應許顫抖的神色,“還是說你其實並沒有絞殺同族的膽量?”
“你交給我的任務裡,沒有殺人,教授也沒跟我提起過殺人。”應許已然止不住哆嗦,故作鎮定地平穩了語氣,“蟲族不一樣,蟲族又不會說話,也沒有感情,長相也跟人類大不相同……”
連星緯沒有表情的臉上浮出一絲笑容,抓著應許頭髮的手緊了緊,“我什麽時候跟你說過,任務不用殺人?”
To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