應許卻搖搖頭:“沒什麽意義,雖然你們總說歷史很重要,我也承認其重要性,但歷史中的人或身死或遠走,留那些影像和筆墨,又不能讓他們都回來。”
“可我們一直記得他們啊,”應允說,點一點自己的太陽穴,“直到我們死亡,記錄下來又不只是為了那些宏大遙遠的意義,只是為了我們的想念,不可以嗎?”
應許是個聰明的孩子,沒誰比他更明白,只不過需要一些時間。
應允可以慢慢等下去。
*
應許還是沒有打算寫什麽東西,他空閑下來還是樂意漫山遍野地跑,把自己折騰得精疲力盡,回到住處賴應允懷裡睡大覺。
他又開始行使一些年紀小的特權,把少年時期沒耍過的無賴,通通又在應允面前耍了一遍,應允真挺好脾氣,應許都懷疑應允現在的脾氣被這幾年來的大起大落磨平。
這讓應許有些不太好意思,但他的表現卻是不好意思的反面,即更加理直氣壯地跟應允耍賴。
他心裡的病沒好,可能下半輩子都不會好了,所以他敢拿這種事情威脅應允,說你不能丟下我不管。
應允平靜縱容得很,說我死前會給你來針毒藥,同理你死前我也會給我自己來針毒藥。
應許知道應允做得出來,所以非常放心,甚至亢奮地把人圈進被子裡,鬧到後半夜都不睡。
“再不睡覺我就把你打暈。”應允說。
“下手輕一點。”應許沒臉沒皮地嬉笑,他把應允的手抓到他面頰邊,小獸般孺慕地蹭蹭,而後果真乖乖地閉上眼,“發工資了我就給你買條軟鞭子。”
“我又沒有那些方面的癖.好。”應允難得歎氣。
應許知道這是踩到了應允的底線,應允最是心疼他身上的傷痕不過,於是乖巧地再不提起:“我真的睡了哦,晚安。”
“晚安。”應允吻了吻應許潮濕的眼睫。
工作滿一個月,應許把自己的工資也交給應允支配,過了這個月,他們得自己承擔水電和夥食費,好在住處不用額外交房租。
工資不算高也不算低,按照應允的說法,是剛好到聯邦人均收入的那個檔次,而且他倆要真沒工作了,還能頂著假身份去本地政府領補助,左右餓不死他們。
所以應允拿錢買了些非必需品,例如給狻猊的貓窩貓爬架,再例如給應許的積木和拚圖。
“我最近哪有時間玩這些。”應許義正辭嚴地把玩具攬懷裡,全然沒有退還的意思。
不過他最近確實有了新的事業,他把林場的專業手冊看了又看,決定把家門口那片雜草叢生的荒地開辟出來,種一些他看著順眼的花花草草。
應允聽了他的設想,問他是準備把他師兄師姐們都種出來嗎,選的品種都很有象征性啊。
問完應允也說,記得種兩棵雪松,一棵是你父親,一棵是你姑姑。
應允也有很多見不了面的故人,他說你等我想想,還有好多品種可選。
應許還是見不得人,應允外出采買,告訴他一些山外的消息,最有意思的一條是,這林場最外圍的山腳,有一座剛開兩三年的小學校,這學校裡的學生和老師都是來自附近能源枯竭衛星城的居民。
多余的話,應允沒說,但應許也能猜得到,從X物質武器問世後,就有人默默推動著機甲能源枯竭的衛星城與附近行星城合並,之後的歲月裡,這種合並的范圍會越來越大。
因為戰爭已經結束,不再需要有人為礦石采集出生入死、不見天日。
可是那些事情,原本完全讓機器人來做,在技術方面應該能夠達成……所以真的是戰爭結束能夠達成的美好結局嗎?
應許覺得自己應該往好處想,至少白舸競的死亡,帶走了聯邦高層手握重權的好些蛀蟲,重創了聯邦政府背後弄權的大家族們。
這已經是最好的時代了。
*
時間一晃又過去大半年。
此地迎來了新一年的春天,應許把荒地開墾出來,漚了一冬天的肥料,等著這時候播種。
除了被嚴厲禁止使用管制刀具,且不太樂意外出社交,應許此時的行為已經和普通年輕人無二,愛笑愛鬧,成天有用不完的精力。
狻猊愛跟他漫山遍野地跑,人造的小獅子沒有疲勞的概念,只有宿主下達休眠的指令,它才會仿生地進入睡眠。
為了它不打攪自己和應允的夜半時光,應許到點後總不嫌麻煩地讓它休眠,小獅子自然對此表示抗議,它找應允告狀,說應許這個行為不尊重它熬夜的自由。
應允是個不公正的判官,在這種事情上總跟小獅子打哈哈,害得小獅子狀告無門,只能委屈屈地蜷縮在自己的大貓窩裡,休眠後找到應許真正的父親一通告狀。
最終擅長躲避的寧松雪碎片在一個春日的午後蘇醒。
那時應許和應允並肩坐在門前的台階,手邊隨意放著茶和點心,他們靜靜地看著遠處日漸蒼翠的山林和近處松軟濕潤的土地,偶爾說一兩句話,傻笑好一陣。
狻猊“趾高氣昂”地擠到他們中間的台階,一屁股坐下,用召喚寵物小精靈的語氣說:“出來吧,寧松雪。”
但眼前兩個人類都沒露出吃驚的表情,反而好整以暇地齊齊看向它。
寧松雪明顯是感受到了這樣含笑的視線,一時無措地說道:“好……好久不見。”
To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