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於聖凌不能說話,赫子辰也習慣了不言不語地使壞,兩個人在很長一段時間內看似沒有語言交流,卻已經你來我往在暗地裡過了無數招。
赫子辰覺得雖然聖凌面上越發不顯,應對越發沉著熟練,但心裡一定挺討厭自己的。
但是沒關系啊,他就是挺喜歡逗逗聖凌,看著那張越來越波瀾不驚的臉孔,他就忍不住上前招惹一番。
這種心情就像一隻小貓兒,即使不吃蝴蝶,看到蝴蝶就是忍不住撲幾下。
白鳳將這些看在眼裡,也從未阻止,在他看來都是些無傷大雅的小玩笑,小公子頑皮,卻很會掌握恰到好處的分寸,而且,他覺得自己的徒兒似乎也很樂在其中。
日子就這麽不緊不慢地過著,不知不覺間,摘星樓外的珙桐花更迭了好幾季,曾經稚嫩的孩童長成了十幾歲的少年。
好像一切都還是老樣子,除了身量變高,眉眼長開了些,大家都沒有變化。
赫子辰與赫子陽兄弟之間一如既往親密無間,赫子陽和聖凌之間也保持著一種無聲勝有聲的知交關系,赫子辰依然時不時招惹下聖凌,只是不再那麽頻繁。
時光無聲,總會悄然改變些什麽,這些變化緩慢而細微,如春雨落湖心,難以察覺,卻真實地發生了。
譬如赫子辰,原先一直穿色彩鮮亮衣裳,喜好各種配飾,如今卻偏愛一身利落黑衣;笑起來很討喜,不笑時眉目間卻有幾分冷峻,依然是一副吊兒郎當的模樣,但比起幼時的天真任性,多了幾分刻意挑釁的叛逆。
譬如聖凌,幼時性子雖內斂,也能在沉默中看出幾分別扭與倔強,如今卻像一面冰湖,再也無法掀起絲毫漣漪,在九嬰事件之後,對赫子辰的態度與赫子陽類似,一臉的與世無爭,讓赫子辰偶爾也會覺得逗得無趣。
倒是赫子陽沒什麽變化,依舊溫厚親和,依舊尊敬師長、愛護弟弟、善待友人,依舊沒有展現出哪方面有過人的天賦,依舊勤懇踏實地學習,努力完成父君交給他的每樣功課。
幾人年紀都不算小了,摘星樓不再有固定的授課時間,他們更多的時間用來為將來要承擔的責任做準備。
聖凌已經開始獨自處理一些摘星樓的事務,而赫子辰與赫子陽也跟著赫重明接觸一些政務,與朝中大臣也有一定交流,沒過多久,赫子辰將大臣們幾乎得罪個遍,而赫子陽卻得到一致稱讚。
大臣們都不由得搖頭歎息,認為小公子完全是由於國君的疏於管教給養廢了,好好的苗子長成了個紈絝,即使天資聰穎也成不了大器,這麽一比較,大公子的勤勉沉穩便更顯得難能可貴,只是對於“長歪”的小公子都頗有些遺憾。
赫重明其實也很納悶,自己小兒子明明從小就很討人喜歡,活潑伶俐,學什麽都很快,雖然頑皮卻極有分寸,頂著紈絝的皮子,卻也沒真乾幾件越界的事。
——這麽個孩子,怎麽就變成這樣了呢?
明明是交給兄弟倆完成的任務,赫子辰卻全部交給赫子陽,自己做了甩手掌櫃,看著兄長頗為吃力地完成對自己而言並不難的事,卻沒有半點施以援手的意思,一個人悠哉悠哉地躺在搖椅上吃點心,偷懶耍滑得簡直令人發指。
除此之外,還當眾頂撞自己,出言嘲諷朝中大臣,明明能做好的事卻還因為過分粗心而不斷出紕漏……
“真是越來越不像話了!成天遊手好閑,就知道到處瞎跑,你當你還小嗎?在摘星樓跟國師大人學習時就不認真,如今心思更是一點不放在正道上!”
赫重明終於忍不住狠狠訓斥了小兒子一番,將幾本奏折扔過去,“看看你哥,昨天批奏折直到半夜,有不懂的地方今天一早便來請教。再看看你!空有幾分資質,卻連你哥一半的努力都沒有,像你這樣能成什麽大器!”
“我也沒想成大器啊,不是只要吃喝玩樂不闖禍就算我懂事了麽?”赫子辰斜著肩膀站著,完全不把這點斥責當一回事。
眼角的余光瞥到一片衣角,他勾起嘴角,笑得無比欠揍,“何況,只有子陽那樣的笨蛋才會大半夜不睡覺批什麽奏折,我可沒他那麽傻,這大好的年華就該盡情享樂,勞心勞力的事啊……交給笨蛋去做就夠了。”
“你!閉嘴!”
赫重明一巴掌扇過去,把赫子辰臉扇得偏到了一邊,他冷眼瞧著赫子辰,心中失望透頂,“不務正業,不敬父兄,也該給你長點記性了!滾到靜堂跪三天,好好反省反省!”
赫子辰揉了揉紅腫的臉頰,倒也不氣,依舊笑嘻嘻道:“是!好久沒受罰了膝蓋還挺癢,那我這就去了啊。父君,子辰告退。”
說完還貼心地將先前掉在地上的奏折全都撿起來放在桌案上,這才轉身出了門,目不斜視地從站在門口的赫子陽身旁經過。
赫子陽緊緊地盯著他臉上的手印,面色有些發白。
月華如水,庭軒空明。
赫子陽一手拎著食籃,一手提著燈籠,一步步朝靜堂走去。
靜堂裡燃著幾點燭火,赫子辰獨自跪在堂中,在門口只能看見一道伶仃的背影,他微微垂著頭,牆上的影子隨著燭光輕微搖晃,顯得有些孤寂。
赫子陽將燈籠熄了掛在門外,走進去,把食盒放在了赫子辰面前,站在一側沉默地望著他頭頂的發旋。
兩人都一動不動,半晌沒有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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