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生很心動,卻又十分猶豫。
“可是,如果永生走了,那朝生暮死族的其他人呢?他們傾盡全力才造出了永生這個‘例外’,他要是離開了,他們所有的希望又該怎麽寄托呢?”赫子辰代替他問出了心中的憂慮。
對此,聖凌心中早有結論。
聖凌道:“子辰,你說朝生暮死族拚命製造的永生這個‘例外’是為了什麽?”
赫子辰答道:“這不很顯然麽,永生是全族唯一的例外,也是一個未知的變數,他們希望這個例外能為他們全族帶來改變——雖然他們也不知道是否會有改變,有什麽樣的改變。”
“對,所以他們需要的是‘改變’,而不是永生一定要留下來。”聖凌一針見血道,“而真正能給他們帶來改變的,不是永生,而是這個世界。”
“雖然沒怎麽聽懂,但好像很有道理的樣子……”赫子辰挑眉道,“說下去。”
“永生只是一個人,而且是在一個一直這種環境中生存的人,一成不變會叫人厭倦,卻永遠不能叫人成長,所以即使再過幾千年,永生也未必能如他們所願的能帶領全族創造新的生活。”
“一個人不可以,但是,一群人可以。朝生暮死族的一成不變不止由於日複一日的無限循環,還與他們與外接完全的隔絕有關。”聖凌道。
赫子辰一點就透,了然地點了點頭,問道:“你的意思是……讓朝生暮死族和外面的普通人相互交流,促進全族的發展與變化?倒也是個辦法,可是你可想過,讓這些朝生暮死的人和外面有著數十年壽命的人接觸,會有多大的困難,甚至有可能是災難?”
“我想過。可是,我相信他們寧可面對困難與災難,也不想這樣一成不變,否則又何必付出那麽大的代價創造出一個永生呢?任何族群的發展與壯大都不可能一帆風順。況且,災難並非無法避免,困難不是不能減少……”
“朝生暮死族對其他族人並沒有本質上的威脅,完全可以和諧相處,只是需要一些適當的約束……”說到這裡,聖凌頓了下,朝赫子辰露出個鼓勵的微笑,“這就要靠你了,我們的陛下。”
赫子辰想了想,點頭道:“那就交給我吧。對了,你是想把永生帶回摘星樓?”
聖凌沒有否認。
比起朝生暮死族,摘星樓的確更需要永生,它更需要有一個能長久見證和守護的人,而永生在摘星樓也更適合成長以及發出自己的光亮。
說服了永生之後,聖凌便傳音給了阿舍,讓他帶人來接永生回摘星樓。這在阿舍趕來的這兩天裡,他們兩人也沒有離開,留在老人村裡做了一些安排,更重要的是——保證永生的安全。
之前智魔來搶奪永生的事情他們沒有忘記,赫子辰還記得,有個智魔提到永生用的詞是“軀殼”,也就是說,在他們眼裡,永生不過是一具軀殼——一具永生的軀殼。
這讓兩人都有些迷惑。
永生固然是致命的誘惑,或許值得任何人不擇手段奪取,但這樣的軀體對魔這種本身就沒有生命的物種完全沒用,即使他們想要附身其中,再是完美的軀體也會被他們的魔氣腐蝕,那他們千方百計想要搶奪永生的軀體又有什麽用呢?
雖然想不通其中緣由,但魔物的目的卻是明了,他們兩人自然不能放心離開,一直在此地住了幾天,等到阿舍他們前來。
等永生被接走,又到了一天的傍晚,赫子辰卻猶猶豫豫,以天色太暗為由,在闃寂的老人村又逗留了一宿。
聖凌什麽也沒說,心裡猜到了些什麽。
他是怕了。
老人村已經接近有生國西部邊陲,再往西不用多久,就是失落河了。而失落河的彼岸,便是那些非生之物的聚集的城池,大約也是那個暗中搗鬼,無數次針對他們的那個東西的老巢。
他們正無限地接近真相,卻在真相面前產生了恐慌。
那河很寬,像是永遠也上不了岸;那水很涼,浸透靈魂的溫度。
有時河面風平浪靜,有時又波瀾洶湧。
不知何處而起的風掀起浪頭,赫子辰安靜地旺仔床上,可以清晰地聽見潮水的聲音,嘩——
嘩——嘩——
赫子辰仿佛躺在河面上,隨著潮水一起晃蕩,他並不害怕,他隱約知道,這裡對於自己是友善的、安心的。
潮水十分陰冷,卻又尤其潔淨,所有的汙穢在這裡都將被洗滌,所有的怨憎在這裡都將被淨化,亡魂在這裡洗卻塵埃,變得新鮮潔淨,走向下一個全新的輪回。
赫子辰沒來由一陣恐慌,他不是害怕,就是心裡慌得很,總覺得有什麽不好的事情要發生。
是河水潮聲的暗示?還是與生俱來的直覺?
赫子辰猛地從床上坐起來,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雙目失了神地瞪大,仿佛一條擱淺的魚。
聖凌察覺了他的異樣,正擔憂地望著他,“這麽早就醒了,做噩夢了?”
赫子辰怔怔地搖了搖頭,又抬手撫上胸膛,心跳得還是很快……到底怎麽了?
有什麽不對勁?赫子辰抬眼望向聖凌,突然想起了什麽,猛地轉向窗外。
此時還是凌晨,天邊出現了一線魚肚白,幾顆星子寥落。
那縷淡弱的光線觸到眼瞳,赫子辰眼角倏然滑下一滴淚水,無聲無息地沾濕了衣襟,連他自己都沒有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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