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打擊無疑是巨大的,本就近乎崩潰的九嬰終於徹底失了神智,六隻腦袋一同仰天怒吼,蔽日林中一時回蕩起巨大的咆哮聲,其聲遠傳十余裡,林中走獸疾奔,鳥雀驚飛。
赫子辰覺得自己脆弱的耳膜都快被這怪物的吼聲給震破了,不由得捂緊了耳朵,催促著聖凌禦劍離得遠了些。
兩人直退到蔽日林邊緣,困獸陣之外,那驚天的咆哮聲才被隱去。
“這家夥還噴什麽水火啊,依我看,還不如以吼聲攻擊,幾張嘴一同發聲,這威力比噴水噴火強多了!”赫子辰掏了掏耳朵道。
聖凌道:“除非誘惑獵物,九嬰一般不喜叫,方才那是憤怒痛呼罷了。”
“誒,那你說,它在叫些什麽?”赫子辰扯了扯聖凌的袖子,笑嘻嘻道,“會不會是在叫‘媽媽’?嗯,我看是。”
對他時不時冒出的奇思妙想,聖凌不知如何接話,便隨便點了點頭。
“聖凌……聖凌!快回去!”赫子辰的聲音突然急切了起來,他朝身後一指,“蔽日林燒起來了!這九嬰是想變烤全獸麽?!”
聖凌立刻掉頭,只見蔽日林中,九嬰先前呆的地方一片大火,濃煙煙滾滾至上青空。
二人再次越過困獸陣,赫子辰都做好了堵耳朵的準備,卻沒有聽見九嬰的吼聲,他心道:難不成真被自己給烤熟了?
凝眉望著那邊蔓延的火勢,聖凌一邊禦劍,一邊再次施展術法。
不一會兒天空中厚厚的雲層聚集到火勢上方,在轉手之間顏色由白轉黑,一道霹靂帶來豪雨如注。
在暴雨和火焰的膠著中,二人立於劍上,飛速朝那烏雲下趕去。
兩人落地時,火勢小了很多,但一時還無法徹底澆滅。這裡大片的樹木傾倒,可見先前九嬰做了怎樣劇烈的垂死掙扎。紅色的火舌附著在傾倒的樹乾不斷舔舐,卻在暴雨中一點點縮小,最終湮滅。
雨勢很大,像是毫不講理的潑婦,劈頭蓋臉地往地面上一通好砸。赫子辰和聖凌走在雨中,雨水卻如有靈性一般,斜著雨腳避開了。
四周是樹木、煙霧、雨水和火焰,而他們卻像是被隔絕在這世界之外,竟有種別樣的溫馨,赫子辰心中一動,拉住聖凌的手,裝模作樣地瑟縮了一下,道:“我有點冷。”
聖凌沒有轉頭看他一眼,但赫子辰明顯感覺到,源源不斷的暖流從兩人交握的手上傳來,他低著頭看著兩人十指纏繞的手,莫名地竊笑,再抬眼去看聖凌,皎然的側臉如霜似雪,銀色的發絲中露出了一點耳垂,像一枚熟透了的櫻桃。
九嬰早已力竭而亡,頹然倒在地上,巨大的身軀宛如一座山丘,兩人走到九嬰的屍體前,面色都變得有些詭異,好像,從空氣中聞到了一股隱隱的……肉香?
仔細一聞,的確是肉香沒錯,烤得有點焦味,但內裡必定還沒熟,可見火候控制得不好……咳,想偏了。
“它還真想不開烤了自己啊……”赫子辰震驚了,訝然道,“這得是有多喪心病狂?”
“不對,”聖凌仔細看了幾眼,搖了搖頭,凝眉道,“不對,這火並不是用來烤它自己的。你看它嘴裡……所”
赫子辰聞言朝九嬰其中一個腦袋望去,只見其嘴裡縈繞著一團霧狀黑氣,他轉眼朝其它幾張嘴裡看了下,無一例外都有一團黑氣,若是仔細觀察,這樣的黑氣還存在它體表其它地方,只不過其表皮被烤得焦黑,不太顯眼罷了。
“這……”赫子辰心頭有某種猜測,卻故意忽略掉,他乾笑兩聲道,“連自己舌頭都烤焦了?這是火噴多了,玩火自焚啊。”
聖凌看了他一眼,知道他已經看出了端倪,便直接道:“是魔氣。”
“它先前拚死都要避開,然而終究沒有避開的……是魔。”
讓上古凶獸都要避讓的魔。
“這樣啊,真是可惜了……”赫子辰搖頭歎息道,“原想還可以嘗嘗上古凶獸的肉是什麽滋味,既被魔氣汙染了,也隻得作罷了。”
“不過……”插科打諢了一會兒,他還是忍不住提出疑惑,“這蔽日林中怎麽會出現魔氣?”
聖凌道:“大約是藏淵的縫隙伸到了林中,有魔物從這邊出來了吧。”
藏淵,藏淵……
這是赫子辰第二次聽到這個名字被人提起,每次聽到這兩個字他都有種奇怪的感覺,像是恐懼,又像是悲傷。
“既然九嬰已死,又不能留下來燒烤,那我們就先回去吧。”赫子辰臉色有些蒼白地笑了一下,“我有些想睡覺了。”
聖凌一愣,瞧他臉色似乎有些不對勁,便點頭道:“好。”
巨大的飛劍從蔽日林上空出發,兩人一前一後立於劍上,向著摘星樓的方向逆風而行。
他們身後,墨雲漸散,驟雨初歇,天空乾乾淨淨,若是忽略蔽日林中滿目狼藉,便仿佛什麽也不曾發生。
困獸陣將裡面的一切聲響都隔絕,一頭上古凶獸隕落得無聲無息,除了方才離開的兩人,無人知曉。
——真的無人知曉嗎?
真正無人知曉的是,在雨水和火焰之外,在煙霧的掩映中,有一雙眼睛默默地望著那兩個人。
當一切恢復平靜之後,一道黑影從暗處悄無聲息地竄出來,隨手一揮,九嬰巨大的身軀上騰起一團黑霧,血肉在黑霧之中如零落的花瓣一般,迅速脫落,融化,消泯於無形,原地只剩下一架巨大的骸骨。
To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