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第一次見面。”
“嗯?”上樓的腳步一頓,饕餮疑惑轉眸,似是有些不解。
猝然出聲的小龍神盯著他,再度說:“三尾狐,我們見過。”他話出口,唇下意識抿緊,唇角的弧度消弭了笑意。
饕餮忽而笑了,嘴角裂開弧度帶著幾分“那有如何”的譏諷:“哦,那您想說什麽呢?”
敖湘抿著唇,拉著殷商的手猝然攥緊,將平整的袖子揉搓成一團。
眼見兩人對上,殷商伸手搭在他的手背上,目光越過饕餮往上一晃,平靜的說:“我尋窮奇有些事,不過看來,你或許知道什麽。”
“既然到了,就進去說話吧。”
“知道什麽呢?”饕餮點了點唇,玩味的重複一遍,他往後一退,推開二樓包廂的門:“既然殷先生這麽說,那就進去吧。”
二樓的包廂與九州府的裝飾很像,區別在於裡面幾乎一覽無余,只有一扇屏風割裂著裡外兩個區域,裡面擺著桌椅,大面積的木窗正對著下方唱戲的戲台,濃妝豔抹的伶人正咿咿呀呀的唱著戲。
幾人才將將坐下,那樓下的伶人口中的唱詞突然就變了,一口秦腔婉轉淒厲,咿咿呀呀唱道:
“……
卻又是風摧殘垣,啼凋零
思念親人心悲痛,孤獨誰憐淚人行
曠野寂寞人伴影淒涼,更懼雷作凶
前路遙遙多險境,尋親何懼山重重
……”
端的是淒厲哀傷,幽幽唱出無盡婉轉千愁。
此折正是京劇《鎖麟囊》尋親一折,哀怨婉轉,又怎麽會和極樂坊這種地方相配?
殷商眸子一凝,睫羽不動聲色的垂落在白淨的面上攏下一層陰霾,冷淡的鳳眸此刻凌厲深邃,無盡沉淵凝結目中,他不帶情緒冷冷開口:“你在挑釁我?”
饕餮和著戲唱了兩句,猶重唱那一句“前路遙遙多險境,尋親何懼山重重”,好似沉浸其中打著拍子閉目欣賞,抬眼猝然一笑。
“您說笑了,這極樂坊唱什麽戲,和我有什麽關系?”
殷商不置可否,一手暗自握緊了敖湘的手,一手端起茶,熱氣嫋嫋,飄渺的霧氣攏上眉眼無法在睫羽粘帶任何濕意,越發顯得冷漠無情。
“我家小龍神丟了個孩子。”殷商抬眸,鳳眸幽冽清寒,凌厲到攝人,好似所有謊言都無處可藏:“你知道什麽。”
沒有用疑問,而是非常肯定的語氣。
饕餮笑得不露痕跡,帶著某種玩味與輕嘲:“您真是說笑了,都說殷先生正經不愛說笑,今日怎麽盡說些玩笑話?就算我真的知道什麽……”
饕餮俯身手掌按在茶桌上探頭露出滿嘴的獠牙,惡意的笑容咧開弧度之下是猶如黑洞一般恐怖的貪婪巨口,他目露垂涎凶光,猩紅的舌撩過唇瓣,低啞撕裂的嗓音危險駭人。
“我可是饕餮啊。”他吃吃的笑了,妖異的眼中布滿食欲的猩紅:“只有吃進我肚子裡的,我才知道,要不要來我肚子裡找一找……啊!”
饕餮驚呼一聲,被一股巨力打飛出去,一連撞碎三面牆壁才堪堪在廢墟堆中倒下。
小龍神渾身顫抖,他攥緊了手眼淚不停不停的掉,沒有任何收斂的氣息幾乎淹沒了他的感知,瘦弱的身軀好似不堪重負般微微躬起,脆弱到連呼吸都在作痛。
“崽崽……崽崽的味道……”敖湘嗚咽出聲,眼淚從湖綠色的眸子中不斷掉落,安穩的高樓隨著他的痛苦一起顫抖。
安穩到幾百年不可能長一寸的建木瘋狂湧動,樹根在土地下作弄,枝條生長飛舞,腳下的地板如同面臨地震一般瘋狂顫抖,嘩啦破碎一大塊從中間開始碎落。
光著上身的窮奇帶著一背抓痕憤怒的從三樓探出頭怒罵出聲:“饕餮你又來老子這裡鬧事!”一低頭罵罵咧咧的嘴就這麽閉上了。
在眾人驚恐的目光中,銀色的龍角如同樹枝一般長出第四枝、第五枝……遮天蔽日的垂天翼擋住了一切光亮,巨大的龍尾舒展出鞭碎一片房屋。
一隻巨大的應龍盤旋在建木上,它像是神話中盤踞世界樹的邪龍,登天的神木在它的爪下不過是脆弱的枯枝,憤怒的龍息化作冰冷的寒霜在瞬間席卷整個建木城。
“敖湘!”殷商焦急的逆著人群跑到破碎的廢墟裡,抬頭是猶如神跡一般龐大的龍軀。
敖湘化作原形盤旋在建木上,隨著龍尾收緊整個建木都在顫抖,湖綠色的眸子因為憤怒收緊成危險的細線,他低垂下頭顱,吞吐著冰冷的呼吸。
“我聞到了,崽崽的氣息!在你的身上!把我的孩子、我的孩子……還給我!!“
軟乎乖巧的小龍神在憤怒中化作龐大的神龍,神靈垂首憤怒的冰霜隨著翅膀的拍打掀起無邊冰雪,登天的道路在憤怒中彎折發出破碎的聲響。
饕餮捂著嘴咳嗽兩聲,艱難的從廢墟中爬起,他哈哈大笑出聲張開雙臂言辭瘋狂:“來啊!讓我見見,古神的力量。”
他惡意的輕笑了一聲,說:“真可憐啊,孩子弄丟了,就算找回來也不親你,說不定……他還要恨你,恨你這無能的父親讓他落到那樣的境地。”
這話別說敖湘了,殷商聽到心裡都湧起無盡的怒火,他憤怒的掐住饕餮的脖子,詭秘的法則在眼尾浮現,金色的咒符印在面無表情的臉上,一雙黑眸越發孤冷悲憫,好似世間萬物都不能入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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