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您晚膳便用的少,這銀耳和雪梨燉的湯冬日吃最好,您用一些?”
李崇這才回過神兒來,看著那精致湯盅中盛著晶瑩剔透地湯水沒有拒絕,他用杓子輕輕攪了攪隨口問道:
“這宋離是何時當上的直廷司督主的?”
張衝想了想答道:
“是元興二年,先帝查抄了前任督主馮晨後便提了宋離為直廷司督主。”
先帝?那就是原主他爹,這原主都已經登基六年了,先帝二年就封了宋離為督主,這宋離現在看著也不過不到三十,那那個時候他才多大?這麽想著便問了出來:
“宋離當年才多大?”
這張衝瞧著都比宋離的年紀大,張衝開口:
“宋督主當時剛及弱冠,也因此直廷司中還有些人不服,不過沒過短短半年,這整個直廷司便唯宋督主馬首是瞻了。”
提起當年的宋離,就是張衝的言語中也難掩驚歎,當初先帝提一個年紀資歷都不行的人做了直廷司督主,內外等著看笑話的人不知凡幾,不過最後也都閉上了嘴。
李崇也有些欽佩,弱冠便是只有二十歲吧?這放在現在大學還沒畢業呢,宋離就已經提領鬼窟一樣的直廷司了。
是個人物啊,他忽然看向了張衝:
“你是為何淨身進了宮?”
張衝面上也有些苦澀:
“那年家裡遭了災,地裡的莊家都被淹了,我隨著父母逃荒到了京城外,聽說能去宮裡當差,家裡便能發一袋米,所以我就跟著去了。
但是到了那裡發現只收十歲以下的幼童,是那個值守太監見我還識得幾個字這才收下了我。”
李崇也有些心酸,淨身入宮也才能給家裡換來一袋米,從此這一輩子怕是都要葬送在宮中了,不過想想也是,若不是家裡實在困難,又有哪個好人家願意送自家的孩子來挨這一刀呢?
像是張衝這樣能在皇帝身邊,做著有頭有臉的管事,在外就是朝臣見了他也總要客氣幾分的是少數,那些無權無勢的小太監才是宮裡的常態。
他的腦海中忽然再一次浮現出了宋離那張臉,那人通身寵辱不驚的氣度,讓他一直覺得他不應該是一個太監。
他有些想象不出宋離當初為生活所迫而入宮的模樣,他還記得昨天看到他那一筆好字時為他惋惜的心情。
“這宮中可有教內監習字的地方?”
“有的,自光帝二年便在宮中設立了內書堂,教授入宮的小太監習字,讀書。”
李崇點了點頭,看來這大梁的情況和明朝時候也有些相似,明朝的太監實際上便是統治者為了製衡朝堂,限制內閣權利而扶持起來的一個機構,想要太監代替皇帝批紅,首先這些太監便不能是文盲。
內書堂的出現也就為太監真正參與政事掃清了最後一絲障礙。
太監多是窮苦出身,沒有家族牽連,更沒有子女,這就讓太監成為了皇帝手中一把鋒利的刀,只是可惜了,歷朝歷代能夠真正駕馭這把刀的統治者卻寥寥無幾。
想到這裡李崇忽然頓了一下,刀?若是太監的機構是一把刀,那麽由宋離掌管的直廷司就是一把尤其鋒利的快刀,先帝提當時只有弱冠的宋離為直廷司督主,很顯然就是用他來製衡朝堂。
而通過昨天韓維的話,他也知道了王和保乃是光帝舊臣,是原主的大伯。
王和保執掌內閣,又大肆封賞朝中大臣,以至於三公六部幾乎都是他的人,可想而知這先帝繼位以後內閣的權利有多大。
這位先帝很顯然短時間根本就無法撼動光帝留下的內閣,李崇漸漸冷靜下來,將自己慢慢帶入了先帝的角色,若他是先帝他要做的是什麽?
作為一個兄終弟及的皇帝,他天然的無法繼承先帝的班底,這個時候他要做的肯定不是和內閣硬碰硬,那麽扶持一個能夠跟內閣抗衡的機構便是最重要的。
能夠不在王和保的掌控范圍內,又有能力和內閣抗衡的唯有直廷司,所以先帝首先要做的就是換下光帝時期的直廷司督主,選自己的人繼任直廷司,這個自己人便是宋離,而事實證明先帝的眼光沒錯。
先帝英年早逝,只在位三年,所以其實究極先帝一朝,他都在和光帝留下的內閣勢力做抗爭。
而宋離竟然能在先帝已經去世多年,小皇帝倒向太后和王和保的情況下,在朝堂上都能不落下風,其手段之凌厲,心思之深沉實在是非常人可比。
想通了這一重,李崇的思路忽然打開了不少,直廷司用好了便是一把利刃,這把刀先帝能用他為什麽不能用?直廷司是個毒瘤,不過冗雜的文官集團也同樣可怕。
宋離,希望這一次別讓他失望。
大理寺監牢中,宋離裹緊了身上的狐裘,靠坐在床邊,鼻腔中湧入的都是這個監牢裡獨有的腥臭腐爛的味道。
這個味道對宋離來說其實並不陌生,只是從前他是審訊的那個人,而現在他是階下囚。
細碎的咳聲從牢房中陣陣傳了出來,宋離大概算了一下時辰,從衣袖中掏出了藥瓶吃了一粒藥,他平時瞧著蒼白的沒有血色的臉此刻卻泛出了幾分紅潤之色。
他閉目養神,聽著越來越近的腳步聲,直到牢房的門被打開,門口立著的不是別人,正是今日敲響陳情鼓參奏宋離最起勁的督查禦史史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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