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這樣宋離無力地靠在血跡斑駁的牆上,身側被角處蹲了一隻巴掌大的小貓兒,一隻毛茸茸的腦袋湊在身前的暖爐邊。
這一天趙成都沒有提審宋離,大理寺的審訊室一波一波地提審今日進來的犯人。
夜裡是獄中最難熬的時候,黑暗總是能帶來人心中最恐懼的一面,尤其是這死了不知多少人的牢房,只是可惜了,宋離對這些早就已經失去了敬畏。
對他來說最難熬的是夜裡的冷,炭火已經漸漸熄了下去,小貓也鑽進了他被子裡面,外面再一次傳來了聲響,是牢頭,牢頭又再一次送上了新的炭火,這一夜總算不至於像昨天那樣難熬了。
宮內,李崇有些定不下來神來,他在想明天京城中還會不會出現同樣的信件,其實這個問題不光他在想,所有的朝臣心中都在想。
太陽照常升起,第二天終會來臨,甚至有不少的朝臣已經派了家丁在門口看著,一有發信紙的立刻回稟。
但是這一夜平靜地過去了,沒有和昨天一樣沸沸揚揚的紙片子,但是岩月禮的府上卻依舊收到了五封信件,和昨天一樣。
李崇早早便起來了,然後便等來了呈上此信件的岩月禮,這五封信件不光記載了這五位朝臣收受張朝理的孝敬,還有他們收地方官員銀子的信件。
“陛下,可還要查?”
李崇並不退步,不知為何他對宋離的手段有一種莫名的信任:
“查,和昨天一樣。”
今日沒有百姓圍觀的轟轟烈烈,但是依舊讓朝臣瑟瑟不安。
就在王和保準備進宮覲見小皇帝,逼他放棄處置的時候,京外忽然傳來了一個消息。
“首輔,京外來報,張朝理在剿匪時死於西南馬匪的刀下,呂芳畏罪自殺。”
同樣的消息也飛速傳到了宮內。
李崇聽到這個消息的第一個念頭便是宋離殺了張朝理,只要張朝理和呂芳死了,只要處理了信件和帳本,到最後宋離咬死不承認王和保曾經通過徐順向他送銀子,在京城如此人人自危的情況下,宋離大概率是白進了一趟大理寺,還是要被放出來。
想通了這個關鍵,李崇便明白了宋離的有恃無恐,他忽然想見見他了。
“張衝,去安排一下,朕要去大理寺監牢。”
張衝驚了一下,瞬間便想明白陛下這是要去看誰,皇命不可違,他立刻出去準備。
還是那輛車架,李崇坐在車架裡面閉目養神,不知道那將京城攪動的腥風血雨的宋離此刻是個什麽樣子。
趙成在看到皇駕的時候匆忙跪下相迎,他可還記著,就是這位小皇帝下中旨著督衛軍將這些人都下獄的:
“微臣叩見陛下。”
李崇抬了抬手:
“起來吧,宋離被關押在哪?帶朕過去。”
趙成怎麽都沒有想到這大清早的皇帝會親自駕臨這裡去看宋離,他一時也吃不準小皇帝對宋離的態度,只怕他對宋離的照顧被小皇帝所不喜。
他一邊引著小皇帝從正門入內,一邊向身邊的人用了一個眼神,那人立刻快步衝到了後面的牢房中,將宋離的被子和炭火都撤了出去,宋離身邊的貓仔探出腦袋,小爪子還扯著被子,宋離聽見它喵嗚的叫聲才睜眼,將貓仔拉了回來。
牽扯之下他咳的越發劇烈,沒了被子的遮擋,隻著了兩層的衣服直接靠在冰涼的牆壁上,身子都抖了一下,不過他還是將小貓蓋在了袍袖下面。
嗓子中的腥甜再也忍不住,他想要掏出帕子,卻發現身上空無一物,腥甜的液體借著咳嗽濺在了身上和面前的乾草上,他只能用衣袖擦了擦口唇。
外面雜亂的腳步聲響起,似乎來了很多人,只不過他實在沒有精力去看了。
這古代的牢房李崇是第一次進來,一進來便和外面是兩個天地了,似乎空氣中都透著糜爛和腐屍的味道,讓他幾欲作嘔,越是往裡走越是昏暗,有些死囚時不時發出不似人類的聲音,這裡確實是李崇生平從未踏足過的地方。
他甚至需要忍住呼吸來調節馬上湧上來的惡心感,他忍不住問:
“在哪?”
“陛下,就在前面了。”
終於這層牢房走到了最裡面,透過柵欄李崇一眼便看到了那牢房的模樣,和方才路過的所有牢房都並無不同,只有一張極為簡單的床,上面有些乾草和一個看不出顏色的被子。
而那個消瘦的人影,就那樣瑟縮地依靠在冰冷的牆壁上,他微垂著頭,合著眼,臉色白的嚇人,甚至不知是生是死。
李崇的心猛然一下收緊:
“開鎖。”
宋離此刻已經是半昏半醒,聽到耳熟的聲音這才勉強睜開眼睛,便看到了那個身穿玄色披風,帶著明黃領約的熟悉身影,一瞬間他有些分不清現實和夢境。
鎖被打開,李崇一步跨了進去,一眼便看到了宋離身上噴濺的血跡,和他袖口那明顯的血團,瞬間轉頭開口:
“你們用刑了?”
趙成也不知道宋離那一身是怎麽回事兒,幾乎是立刻辯解;
“沒有,陛下有旨,臣怎敢用刑?”
宋離的意識這才清醒了兩分,他撐起些身子才發現是李崇真的來了。
“陛下怎麽來了?這天兒多冷。”
平緩的語調,有些沙啞的聲音,一如宋離在華清宮給他講故事的時候,若不是地點如此不對,李崇甚至恍惚以為他們還在華清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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