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琚身中劇毒武功全失,受不得冷不是秘密,也不可能藏得住,謝琚不可能每日朝會在冰冷的龍椅上坐那麽久,他連出門都很辛苦。
可出現在眾人面前的謝琚,神色自若,根本瞧不出來他身中劇毒,怕冷怕得要死。
大家各懷心事草草落座,聽著謝琚說話。
“過去的一年,大家都十分辛苦,來年該放松的還是得放松,別累著了,各位都是股肱之臣,累著了朕可是要心疼的。”謝琚端起酒杯,似真似假地說著嘲諷的話。
過去一年在辛苦什麽?無非是先帝病危,各皇子奪嫡,下面的人紛紛站隊謀求更好的前程罷了。
“大家的辛苦,朕都是看在眼裡的,所以朕今日特意為這一年裡勞苦功高的各位準備了禦菜,關卿。”謝琚換了一個更加舒坦的坐姿,頗有幾分他在軍中時的意氣。
關寧一福了福身,然後攤開了一份早就寫好的名單,一個一個地念了出來:“禁衛軍統領唐峰,賞廣肚乳鴿一道,刑部尚書蔡旭,賞烏龍肘子一道,兵部尚書周齊勇,賞芝麻鳳凰卷一道……”
念到最後,關寧一頓住,這份名單是謝琚自己擬定的,宴會前才給他,所以,他並不知曉這份名單上的最後一個人,是他自己。
謝琚含笑看他:“關卿,繼續念。”
關寧一壓下心底起伏不定的思緒,目光重新凝聚在朱紅色的布帛上:“關寧一,賞百花釀魚肚一道。”
名單念畢,在座者面色各異,特別是右相蘇環繼,堂堂宰相,除夕宮宴上居然連一道賜菜都沒有,簡直是天大的笑話。
左相年齡大了,又掛著太傅的名號,先帝不允致仕,所以一直稱病在家休養,後來則是真的病了,連謝琚登基的時候都不曾出席,不過左相那老頭無功無過,謝琚不會賞他一道禦菜以示恩寵,但也不會動他。
右相不同,他一直活躍在朝堂上,是真正的一人之下萬人之上,謝琚除夕宮宴連道禦菜都不給他,無疑是在昭告所有人,此人不得朕心,亦是在暗示,蘇環繼遲早得下台。
蘇環繼光鮮了多年,謝琚一朝將他的臉面往地上狠狠地踩,他要是真的能忍住,一點兒怨氣都沒有,那才怪了。
“陛下,不知賜菜名單上最後一位關寧一,是在哪部任職的,臣好像沒有聽見他的官職?”蘇環繼起身,故意提出。
謝琚歪了歪頭,張揚一笑:“關卿乃天子近臣,隻為朕辦事,不歸蘇大人統領,就不勞操心了。”
謝琚在自己的身側給關寧一備了一張桌子,就坐在他的旁邊,當然,這個決定關寧一事先也是不知曉的。
“那臣倒是要問問這位關……大人,都做了些什麽事,能得陛下賜菜。”蘇環繼淬了毒一般的目光牢牢地鎖住關寧一,謝琚要踩他的臉,他也要回敬一下才是,這個關寧一,就是一個很好的切入口。
關寧一沒有任何拘謹,既然謝琚安排了,他隻管落座,至於蘇環繼……關寧一淡淡地說道:“右相大人這麽看著我作甚?我可沒在右相大人的飯菜裡下毒。”
蘇環繼臉色一變,這些飯食他用了幾口,但一想,這是除夕宮宴,謝琚不會在這個場合毒殺他。
“右相大人別緊張,我不過是同右相大人說句玩笑話。”關寧一舉起酒杯,衝蘇環繼晃了晃,“我給右相大人賠不是。”一口飲下杯中酒水。
蘇環繼冷著臉:“那你開玩笑的水平真是不怎麽樣。”
一時之間,偌大的宴廳只能聽見火星子炸裂的劈裡啪啦。
“大家都別愣著了,該吃菜吃菜,該聊天聊天。”謝琚開口打破了寂靜的宴廳。
眾人這才重新掛上一副喜氣洋洋的笑臉來,推杯換盞,教坊的歌舞也上來了,倒是有宴會的氛圍了。
但是誰不明白關寧一敢那麽大膽,背後必然是有陛下授意的?說到底,一朝天子一朝臣,若是個忠臣良臣,謝琚也就用了,然而蘇環繼又不是,那就不怪當皇帝的容不下他這個宰相了。
趁著人聲紛雜吵鬧,謝琚悄悄地跟關寧一說起了話:“關卿好大的膽量,對著我秦國右相,嘴巴也那麽毒。”
關寧一雙手舉杯,真心實意地和謝琚碰了一下:“臣大概是恃寵而驕吧。”
恃寵而驕?有點意思兒。
謝琚和關寧一喝了滿滿一杯。
他中毒之後倒是不會影響他的酒量,就是冷酒難以下肚,他喝的是溫過的,喝下去之後不僅不覺得冷,還覺得身體都暖了幾分。
關寧一將先帝喜愛的歌舞給換了個遍,舞姬穿的衣服也從衣不蔽體到全身上下就露個頭和手,歌舞也是越人歌這類莊重的風格,沒把宮宴的歌舞搞得像風月場所。
謝琚假裝看不見宴廳的暗流洶湧,各方猜度,和關寧一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不管這些人心裡在想些什麽,等明天,他們不該有的心思都會收回去,安心地當好他們的臣屬。
“陛下,時間差不多了。”關寧一提醒道。
謝琚十分配合地打了個哈欠:“很高興今晚能和眾卿共度除夕佳節,只是各位也到了回家的點了,朕就不留你們了。”
在場的所有人:“……”難道不是你自己困了?
謝琚才不管這些人什麽表情呢,攏了攏自己的大氅,帶著關寧一和安和就走。
謝琚這個皇帝都走了,那自然也沒有留下的必要了,蘇環繼黑著一張臉在座位上多坐了一會兒才抽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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