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這般對自己說,於是開始肆無忌憚地打量起這個男人。
七爺即便是醉著,睡姿都很好。眉心微微擰著,像是有什麽心事。
都已經醉成這樣了,還不能將煩心事都拋諸腦後嗎?
蕭乙不由得再湊近了些,想將那抹褶皺抹平。
但想歸想,還是算了吧。萬一不小心弄醒七爺呢。
想法一會兒冒出來一個,蕭乙感覺,自己的大腦從如此刻這般活躍過。
同樣活躍的,還有他的視線。
目光落在七爺極俊的臉龐上,沿著如畫的眉眼往下,高挺的鼻梁,再往下,到那張薄唇,停留,遊移。
不知怎麽,他忽然想起先前聽過的一些故事。
之前幾次執行完任務,路過街頭巷尾,趁著有點空閑,蕭乙便會停下腳步,聽聽說書先生們講故事。
他們講到,那些相互愛慕的男女,會終日想見到對方,想和對方在一起。會互相擁抱,互相親吻,會結姻,行雲雨之事,再共同養育後代。
他和七爺之間,也行過雲雨之事,但只是為了引毒,前面那些步驟都跳過了。
那張唇,他從來沒有吻過,因為他們並非相互愛慕。
想到這裡,蕭乙忽然覺得心口一陣悶痛,寒意一絲絲從心口蔓延到五髒六腑,再滲入骨髓,疼得讓他幾乎站不直身體。
為何一想起他和七爺之間並非相互愛慕,他的胸口便會如此難受?
蕭乙緩緩在床邊蹲下,望著床上的人,用目光描繪他的眉眼、鼻梁、面頰、輪廓。
他忽然意識到,自己也想終日見到七爺,想終日和七爺呆在一起。
那日清晨醒來時發現被七爺抱著,他開心不已,又覺得受之不起。
最後那次雲雨之事,雖是疼痛難忍,他也是願意的,哪怕不是為了引毒。
他也想親吻這張近在眼前,卻又遙不可及的唇。
念及此,蕭乙心頭陡然狠狠往下一墜。
他怎會有這種想法?他怎可有這種想法?他難道是對七爺產生了愛慕之情?
那瞬間,心臟就像被一隻無形的手攥住,痛到他直接跪趴在地,只能狼狽地用牙齒咬住小臂,這才阻止口裡發出聲響。
他怕吵醒七爺。
蕭乙更無法接受,他愛慕七爺這件事。
他不可以!他不能夠!他不配。
那個人不是他能夠肖想的。
身為一名暗衛,他只能待在最隱匿的角落裡,守護七爺。亦或是成為七爺最鋒利的刀,為他完成一切任務,為他殺盡天下人,甚至為他去死。
但絕不可以對七爺產生這種癡念。
絕不可以!
蕭乙痛到開始發抖,這個念頭也讓他幾近崩潰。
他趴在地上,從腰間抽出掠影,對自己的大臂,正要狠狠扎下去時,突然一隻手伸了過來,將掠影一把奪走。
“你在幹什麽?”是七爺的聲音。
他醒了,他還是把他給弄醒了。
“屬、屬下……”蕭乙渾身都在發抖,一句完整的話都說不出口。
沈鐸寒在睡前用內力逼去了大半的酒,所以醒得很快。他沒想到一醒來就見到這樣一幕。
少年趴在地上,冷到話都說不完整。對於這種情況,沈鐸寒再清楚不過,這是寒毒發作的反應。
細想來,從寒毒盡數引渡到蕭乙身上,到現在,也已經過去一個月了。
他將匕首扔到地上,一把將人抱起放在床上,喚侍衛將謝琨請來。
但是蕭乙抖得太厲害了,而且似乎極為排斥他的接觸。僅僅是想將他抱到床上,他都掙扎得厲害。
“你怎麽了蕭乙,清醒一點。”沈鐸寒坐到床邊,給蕭乙蓋上被子,還想像之前那樣抱著他給他取暖,卻沒想到他一直朝旁邊躲。
沈鐸寒眉頭緊鎖,便也不再碰他。直到老神醫來了,把完脈,扎完針,再給人強行灌下事先熬製好的藥,蕭乙這才停止了顫抖,躺在榻上沉沉睡去。
“七爺,有一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謝琨看著床上被病痛折磨到冷汗涔涔的少年,猶豫著開了口。
“閣老請說。”沈鐸寒原本已經有些松開的眉不自覺又蹙了下。
“老朽適才替他把脈,發現寒毒發作得格外厲害。原本跟你說,寒毒引入他體內後還能再活兩月。如今看來,最多再活半月。”
謝琨的語氣平平淡淡,“與你年歲相差一輪,又同月同日同時辰生,這樣的條件,也真是碰了巧。我知道你當年讓留這孩子一命,就是為了給你引寒毒。我不知道,你現在心裡是作何想法?”
頓了頓,老神醫似是有所感懷,“若是再給他派發那種任務,只會加速他的死亡。我今日是多嘴了,也許在你心裡,這孩子只是一個利用的工具罷了,是死是活,你都無所謂吧。”
這番話說完,室內一陣安靜。
沈鐸寒沒有多加回復,而是盯著蕭乙慘白如紙的面龐看了會兒,反問了句:“還有半個月?”
“對。最多半個月。”
“正好,一周後西遼那邊有使臣過來,這一周內勞煩閣老盡量替他治療,到時候……”
“到時候他還有用。行,老朽知道了。”謝琨搖了搖頭,收拾好布袋,向沈鐸寒道了別,邁出寢殿。
等關門聲落下,殿內重新恢復沉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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